连载:九境成丹万骨枯 《目录》
顾修严经脉尽断,若不是孟赫与李伴情金翠茉三人轮流替他输入内力,恐怕他早就死了,云七酒那天昏倒醒过来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每天除了站在顾修严床前发呆,就是坐在床边抄书,林夭华怎么劝她都不听。
一句话也没说过。
红月听说了这事快马加鞭从关外赶了回来,虽是快,可到了洛阳也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下马后她茶也没喝直奔院里而去,云七酒似是知道她今天会到,正倚在堂门外的廊柱旁等她。
“七酒?”
红月一声轻呼快步上前,见云七酒神色无变的盯着自己,心中微痛,当年云家灭门惨祸发生时她也是这样,平静无事坦然不变,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可眼睛里的哀伤却是藏不住,那双秀眸里满盛着流不出的泪水,清清如雾,幽若死水,那种伤痛,如同掉进一汪无边无际的大海,痛得无法呼吸。
“没事了没事了。”
她上前给了云七酒一个拥抱,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就像抱着一个初生的婴儿,温和又心疼。李伴情从屋里出来时,就看到了这一幕,被红月抱着的云七酒表现出了这一个月来从未有过的脆弱和无力,抬眸间微微显出几分失落。
“他如果死了,我也不想再活下去。”
一个月来,这是云七酒说的第一句话,可听在红月的耳中,却如同雷击。
“你胡说什么?顾修严不会死,你也不许死。我一定救他,就算拼了我这条命,我也会把他救回来!”
红月怒道于此,转身便向屋中走去,却听身后传来一句:“不,如果非要以命换命才能把人救回来,就拿我的命,你不能死!”
这话一落,红月脚步顿住,片刻,她婉然一笑,背对着云七酒道:“好,我不死,你也不死,顾修严也会活着。”
话说完,进了屋。
天玄指以“玄”字为主,练此功之人需是女子,且身无半分内力才可,这武功的创始之人本是名武功高强的女子,后不知什么原因,突然失去了一身精妙的内力,她不甘这无术自保的境况,自钻自研,苦练近二十年,终于创出天玄指这门武功。
一旦中指,经脉俱断。
鹤清风为了查出这天玄指的补救之法,早在顾修严重伤后就回了昆仑山,可这一个月过去了,却半点消息也没有,想来是不太顺利。司玉沧和梁尘飞驻守边疆关外之地,国内刚稳,晋国的蠢动之势欲来欲强,他们暂时回不来,而且照红月所说,他们不懂救人之法,回来也没用。
“虽然是经脉俱断,但还有补救的法子。”
“什么办法?”
云七酒听到这话,面上一惊,眸中微闪了丝喜意,回身帮顾修严拉好身上的被子,她随着红月出了门。
“续经理脉本就不易,这药材更是难得,七酒你应该知道这药材是什么。”
听她这么说,云七酒瞬间明白了她指的是什么。
“天雪猿胆可重续经脉,通骨顺气,不用多,只要一颗就能救人。”
一颗,别说一颗,半颗也难找。
天雪猿只生活在雪山之中,性情残暴,好食血肉,再加上其胆药性奇特,早在几十年前就遭到了毁灭性的捕杀,可天雪猿并非毫无神智的动物,它们很聪明,一旦被抓或性命受到威胁,便会毁了自己的胆腑,以免落入人类之手。
所以想拿到天雪猿胆,必须出其不意,一招得手,不然,将再无机会。但眼现别说一击得手,天雪猿已经消亡殆尽,哪里还能寻得到,就算寻到,也不知顾修严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我原来有一颗。”
“什么时候?在哪儿?”
“我送人了。”
她语下微暗,似是愧疚又是后悔,孟珊以天玄指伤了顾修严后就昏了过去,她确实已身怀六甲,到现在刚好已经七个月的身孕了,按时间上来算,应该是聂峥的。林夭华回来后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只好先将她关在了后院的一间空房里。
谁知她一心求死,就连肚子里已经六个多月的孩子也不顾,又是撞墙又是割腕,林夭华没办法,只好给她弄了点昏睡散灌了下去,既不会伤到她肚子里的胎儿,也能保得她不再折腾,至于她是生是死,就看云七酒怎么说了。
“送给谁了?去找她要回来!”
“送给孟珊的母亲了。”
“什么?”
红月大惊,送给她干什么?
“我当时不知她与孟珊的关系,也没想到居然会有用得到这东西的时候,所以根本没考虑这么多。”
“那现在还能找得回来吗?”
“孟珊既然存了求死之心,自然什么也不会说,她一定担心我找她报复,会先将孟婆婆安置妥当了,问她也没用。”
“实在不行,给她下个碎骨丹试试。”
红月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夹了几分恨意,可话说完又想到孟珊已有七个月的身孕,给她下毒未免又有些太没人性,不管怎么说,孩子是无辜的。
“我不会给她下毒,我要让她把这孩子生下来。”
“生下来?”
“我答应过我姐,不会再杀人,孟珊她纠缠不清,不肯放下,弄得自己现在这幅惨兮兮的模样,我不想和她一样,善恶有报,兄妹乱伦本就已是大逆不道,她一定不想留着这孩子,但她身体弱,中途滑胎只会让自己也没命,如果我猜的没错,她早就在我们四周打探已久,但因为身体原因,她一直不能使出天玄指,胎过六月,血气已稳,母体在这个时候反而最为强健,所以她选在这个时候动手。”
“可她没想到,居然没能杀得了你。”
“是。”
云七酒想到顾修严当时扑到身前时的奋不顾身,心口颇酸,道:“我一定会找到天雪猿胆,红月,你能帮我先稳住他的气息吗?”
“放心,我这次已经有了长住的打算,陆言过几天也应该会到了,老沧让他把青和带过来,这孩子身体不太好,我正好在洛阳帮他调理调理。”
“嗯。”
夏阳正烈,她们在院中走了会儿便到亭下,李伴情一直远远的跟着,既不上前,也不落后,就这么亦步亦趋的跟着。红月抬手从亭中的石桌上倒了杯茶递到云七酒面前,眼角微扫过站在柳树下的李伴情,道:“他你打算怎么办?”
“师兄死不也愿再收他为徒,他也不愿拜我为师。”
“说句实话,他对你也算情深,在鸡凰山上养伤的那段日子里,他照你说的抄书写诗,练功去邪,性情倒也算稳重。对了,有次我去给他送药,发现他在所有纸的背面都写了你的名字,一张一张,每张都有。偶尔,他还会拿着一方帕子发呆,我想,那帕子应该是你的。”
“情深缘浅,师侄师叔的禁忌在我眼里看来根本不算什么,只是不喜欢而已。伴情是个聪明人,他应该明白。”
“再聪明的人遇到心爱的人时也会变得傻起来,就像你,以前那么豁达潇洒的一个人,可一旦所在乎的人出了事,不也一样手足无措吗?”
说的也对,云七酒摩挲着手中的青花瓷茶杯,突然抬头问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些?”
红月见她这么问,低头眉间动了动,顾修严的身体不好说,就算自己能一直维持着他气息不断,但找到天雪猿胆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如果一直找不到,那难道要让云七酒一直等着他吗?那要等多久,三年,五年,也有可能十年也说不定!
“我随便说说。”
云七酒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手中杯子落桌,道:“一天救不了他,我就等一天,十天救不了,我就等十天,十年救不了,我就等十年,但我相信,用不了十年,我一定能找到天雪猿胆,只要这世上还有这东西。”
当初她寻九境丹时不也是如此吗?明明所有人都告诉她找不到的,可她偏偏不信这个邪,千难万险,只要这世上有,她必当拿来。红月见她如此坚定,笑笑帮她杯中添了些水:“那股犟牛一样的倔劲还是没变,好,既然你主意已定,我帮你。”
下午的时候,林夭华和金翠茉回来了,红月已经有药暂时稳住了顾修严的气息,他们也不必每日三次的帮他输入真气,人心总算暂暂落了些。
“四境之内的雪山共有十几处,全部都在北边,其中有六处山上曾经有过天雪猿的传闻。”
“七处。”
云七酒看着那桌上的地图,打断了林夭华的话,纤指在雪封城上一圈,道:“这里也有。”
林夭华疑惑的看了眼红月,她还不知云七酒曾在这里待过,自然也不知她曾经拿到过天雪猿胆这回事,红月没理会她这半信半疑的眼神,下巴微点,道:“接着说。”
“哦。这七处山相隔甚远,若是一个个去找的话,恐怕没个几年是不行的,孟赫那家伙已经差人先去江湖上打听了,万一有人刚好手上有的话,我们将重金收回,这东西金贵,应该会有人留着吧,只是金翠茉说这东西已经十几年没在江湖上出现过了,如果是十几年前存下来的,就算是有,恐怕也会发霉了吧?”
金翠茉听她越扯越远,手肘一动,击在了她的肋上:“别胡说,只要保存得当,别说十几年,上百年也能用。小姐姐,你别担心,阿年哥手上还有些人,我已经让他们全部去这六座雪山上找了,一定能找到,阿年哥一定会没事。”
“希望吧。”
几人正在话间,院外突然有人敲门,几人齐齐转头向院外望去,知道他们住在这儿的人不多,除了无镜派的人,还有云紫行药行太傅,另外还有鹤清风,可这些人除了紫行会乖乖敲门,哪个都是直接踹门或者走墙上进来的,云紫行最近正忙于朝事,根本没时间过来,那这门外的人是谁?
“没有武功。”
云七酒眯眼间一语出口,向院里的李伴情点了点头,众人听她这话,提起的心略略的掉了些下来,而收到她眸意的李伴情立时从院中的石桌前起身去开了门。
此时的门外,一名大约十八九岁的女子见无人开门,举手正欲再敲,却见那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二十岁左右的男子正值华茂,青袍如水,面容秀敛,虽看起来还略显丝丝稚气,可眼神中的坚毅与稳沉却是同龄男子所不及的,再加上他身材瘦欣,更显出几分孤洁清傲,如雪中梅花,山中绿竹,姿态圣雅而又有水一般的纷柔。
“姑娘,你有何事?”
李伴情见那女子盯着自己不动,眉中微动有些不悦,那女子被他这一声所惊,慌乱回神间脸“唰”的从头红到了脖子里。
“我,我是来传,传话的。”
“给何人传话?又传给何人?”
“哦,婆婆,婆婆让我带一包东西给云姑娘,说让我亲手交给她。”
“婆婆?”
李伴情一声疑问,那女子立时从袖中取出一蓝色荷包,颤抖略羞的低头向前递来:“婆婆临终前说,说这东西对顾公子有用,让我拿过来。还说,还说前尘旧事归如尘埃,希望,希望云姑娘能,能放了孟姐姐!”
似是明白了这是什么东西,李伴情伸手将那荷包接过,打开一看,一枚如鸡蛋般大小的黑色物体正置于其中,皱似树皮干若枯肉,瞬眼间,他便明白了这是什么东西。
天雪猿胆。
“你……你刚才说这是谁让你送来的?”
李伴情略显激动,语气都上扬了几分,那女子头依旧低头,道:“是婆婆让我送来的,她说云姑娘正急需这味药材。”
“哪个婆婆?”
“就是孟婆婆,她前几天过逝了,临终前,临终前把这东西交给了我,让我,让我一定要交给云姑娘。”
她话说着,似乎胆子也大了几分,缓缓抬头向李伴情看去。
但此时的李伴情,心思却早已不知飞了出去,有了这天雪猿胆,顾修严就有救了,这一个月来,他知道云七酒有多难过,如果现在告诉她药材找到了,她定会欣喜如狂心愿得偿,而顾修严也必定能得救,可如果这样,他便再无机会站在云七酒的身边。
“公子?公子?”
那姑娘见他怔怔的发呆,突然想起自己是要把这荷包交给那个云姑娘的,眼中突然急了起来,也不管李伴情在想什么,上去就要将那荷包抢回来。可李伴情虽然心思不在,手上却不慢,见她要拿回来,腕间一转,那荷包便到了他另外一只手上。
“你,你还给我,我……。”
那姑娘一蹦一蹦的要从他手上将那荷包抢回来,云七酒见他一直站在门口不动,也不知是在和谁说话,从屋中起身而去,李伴情察觉到云七酒过来,一指伸出点在了那姑娘的腰间,阴声道:“我会把这东西交给云姑娘,你快离开这儿。”
那姑娘腰上一麻,便觉口不能言,急迫间更是不愿离开,口中“啊啊”不停的指着自己的口满目惊异,而就在这几句话间,云七酒和红月已经到了门前。
“出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事,这位哑巴姑娘认错地方了。”
云七酒和红月听他这么说,转头看了眼那姑娘,眸中似乎都有些怀疑,而那姑娘似是认出云七酒就是自己要找的人,上前拉起她的手在自己和李伴情的之间比划个不停,云七酒被她这顿比划搅得一头雾水,一时之间也没看懂什么意思,可李伴情看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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