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迪送的生日礼物到了,在我生日的第二天。
包裹里有一封信,一张贺卡和一支口红。
“记得看口红色号哦!”贺卡大声地说道。
我把口红拿起来细细地找。
哈,色号是我的生日!
从小到大,阿迪在这方面总是很有创意,我服气地想道。
我今年19岁。
我和阿迪认识14年了。
据阿迪说,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年级。
这里要介绍一下我们的同学,阿惠。阿惠的个头比我们都大,从小就有说一不二的气势,那会儿我跟阿惠玩得比较好。
有一天她妈妈买了好多零食给她,里面有一瓶矿泉水。好像是我想喝水还是怎么地,反正在阿迪的叙述里,正在她抱着一袋零食美滋滋的时候,阿惠一把夺过袋子里的矿泉水,一气呵成扭开瓶盖,拿去给我喝。
可想而知,在当时,正常的小女孩儿阿迪正常地愤怒了。不过后来我们怎么好上的,阿迪也记不清了。
几年后,我听到这个故事时,震惊地笑了出来。捂着肚子不停问她:“真的吗真的吗,我做过这么缺德的事儿?”
“废话!” 阿迪气呼呼地说道,顺带掐了一把我的胳臂。
有段时间阿迪经常掐我,是真的很用力哦!可是那时我们已经很好很好了,所以无论她怎么掐,我都不会生气,反而会忙不迭地哄她。
如果我有尾巴,这种情况下应该会摆出一道道幻影。
我们有很多快乐的时刻发生在放学回家的路上。
下午放学了,一班的小朋友们会在教室门口排好队,由神气的体育委员小蓝同学(是个男生哦)领着走到校门口。
其他班的小朋友们也在校门口等着,在值班老师的引导下出校门。
走出学校,走一百来米,就到了第一个十字路口。一些同学会往右手边走,一些同学直走穿过马路。
我和阿迪是“直走帮”的成员,又叫“广场派”,因为走这条路会经过一个小广场,它有一个很朴实的名字——“休闲广场”。
我想大概所有小县城的广场不是叫“休闲广场”就是“文体广场”吧。
每到放学,小广场与道路接壤的地方就会冒出很多卖吃食的摊位。有老奶奶自己做的炒小虾、小螃蟹或者韭菜,香气扑鼻,买得少的话就用报纸的一角折成甜筒的样子装着。
还有一种叫“炒冰”的夏天的食物。做的时候把糖水倒进特殊的锅状机器里,用木铲子铲来铲去,糖水九结成冰了。有白色和紫色的冰,上面还会撒些花生碎、樱桃蜜饯。
卖炒冰的阿姨问我们:“要什么颜色的?”
“白色和紫色各一半!”我们为自己的机智而感到得意。
后来上了初中,学校在相反的方向,很少再吃炒冰了。
再后来离家上高中,跟城里的同学们眉飞色舞地说起炒冰,但他们还是不知道那是什么。
再再后来,我都快不记得了。
炒冰阿姨再往前两百米,有一家叫做“电影冰室”的冰淇淋批发店。我和阿迪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相信店里面可以一边看电影一遍吃冰淇淋。
我们每次经过都会伸长了脖子朝里张望,只看到一排排冰箱。有人提着篮子停在其中一个冰箱前,把冒着白气的雪糕拿出来。工人们进进出出,总是忙碌的样子。
放电影的地方到底在哪儿呢?我们一直想不通。
周末也常常在一起玩。要是进城的话,大人们每次都去逛百货,我们就自己去书城看书。
四层有很多儿童文学、漫画、手工,我们能在那里看上好几个小时,再拎一袋子书回去。看完书再一起走好远去买麦辣鸡翅,打包,和书一起带回家。
记得有一个晚上,我们坐在一起看买来的小说,好像是讲一对兄妹的校园生活?哥哥长得像校花,妹妹行事作风都很帅经常被误认为校草什么的…今天看起来真雷啊。可是当时我们被里面的情节逗得哈哈大笑,都快笑岔气了。
可能是旁边有人跟着,会比较容易笑很久吧。
也不是没有吵过架的。
小学时的吵架,起源无非是那些“今天你总是跟那谁谁一起玩没有跟我玩”之类的事。很快就和好了。虽然五六年级时阿迪脾气见长,我的胳臂日子不大好过。
直到初中,我才知道肉体的疼痛算个屁。
初中的第一年发生了什么,我现在也不记得了。
那段记忆太痛苦,我可怜的大脑为了不死掉只好强制遗忘。
大概就是,升入初中的我胖而丑,成绩一般;阿迪一直都很瘦,成绩比我好。我脾气急,阿迪比我温柔。
可能就是我患得患失出口伤人然后阿迪也撑不下去了吧。
初一时阿迪是英语课代表,要领读的那种。有次她读完下来,经过我面前时我伸手拦住她,塞给她一封信。好像写我觉得阿迪很厉害,她在讲台上读书时好像有光在身上。
阿迪过一会给我回了纸条,我只记得她说,她没有那么厉害,就算有光也只是手电筒而已。
那会儿我们应该在各种吵架的其中一次吧,但我看到纸条的第一反应是阿迪这个比喻用得真好!真是脑残粉啊。
可还是绝交了。
我真难受。家里的客厅有个乒乓球台,我就一边绕着它转一边哭着唱《朋友》。
没办法,连伤心的方式也这么中二。
我只有阿迪一个好朋友,绝交之后,班上的女生都喜欢跟她玩。于是初二那年,我养成了一个人走去上体育课的习惯。那时女生们三三两两的挽着手,往操场走去。我没有手可以挽,就把手放在口袋里,或者拿着钥匙,假装自己的手和心都有去处。
后来受不了了,开始跟自己较劲。初二下学期疯狂减肥:跑步上下学;中午不午休,在自己的房间里原地跑步;下午放学去爬山。早餐和晚饭都省掉了,中午的饭菜也吃得很少。时不时照杂志上的食谱来配难吃到爆炸的减肥餐。
我妈气得要死。
我把剩下的醒着的时间都交给了学习。教室里经常只有我一个人。
可能是我人生中最上进的时期了吧?
那得有多绝望呢。
所以成绩一般的同学,或者身材有点胖的同学,他们一定有很多很多的朋友。这样多的爱和陪伴,他们不需要用外在的东西来证明自己。我有点羡慕他们,但是不能太羡慕,否则我就走不动了。
初三分重点班,我和阿迪不在一个班。我送了一口气,那时我的心情已经基本平复,全部热情都投给学习了。
我要离开这个地方,离开这里的人。
很久以后,听我妈说,一开始分班的时候我和阿迪还在一个班。我妈明智地去跟学校说,不要再分到一个班了。
我妈又说,初一的时候,阿迪跟她妈妈说,我俩一定要分到一个班。
我说不出话来。
再之后岁月倏忽而过,高中我们在同一个城市两所学校。
大学在两个城市。
我们在高中的时候和好了。
一切也都不一样了。
可能是我的问题。
我后无退路,前无去向,空落落地在世间飘荡。
阿迪在给我的信里说,她常常和男朋友(也是我们的小学同学)回忆起我们小时候的事情,她怕忘记了。
她说, 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只算我一个。
她说,失去我之后,她也把自己封在小圈子里了。
她说,阿亭你要记得,除了你爸你妈你伯父一家,还有一个她会像亲人一样会盼着你好。
我合上信,可能太久没有想起以前的事情,我没有眼泪也没有感觉。
她好像是我的前世了。
我今年19岁。
我和阿迪认识14年了。其中有6年是最好最好的童年。
四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晚上睡觉前,我想到小学要毕业了就泪流不止。我的阿迪,我暗暗喜欢的小男生,他们都要离我而去了吗。
我流着泪想了想,跪在床上,双手合十。
菩萨啊菩萨,让我的童年永远不要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