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阳光透过细碎的枝叶撒在写字台上,我饭后拿了杯牛奶放在写字台上,然后去门口的邮箱里拿出了今天的信件。有十几封,都是来自世界各地的。我拿着错落地看了几眼,突然一封来自墨尔本的信引起了我的兴趣。《一位暗恋者的来信》,标题是这样的。我想了想坐在写字台前拆开了信封。
“亲爱的温璧:
请允许我这样叫你。时间过得真快!距离我第一次见到你已经快十六年了。或许你早就把我忘记。而这么多年了,我却时常想起你。”
十六年?十六年前我一直都印象深刻,那一年差点毁了我一生。那段时间我天天把自己关在家里,好像不认识什么陌生人呀!我带着疑惑,接着看了下去。
“第一次听说你是因为王伯伯叫我去他家帮他搬东西,王伯伯的儿子有出息了,去了大城市,常年不在家,家里只有王伯伯和婶婶,我经常去他们家帮忙。那天王伯伯让我帮他在二楼清理出一个空房间。王伯伯说他儿子的一个朋友要来他家住,让王伯伯好好招待。王伯伯乐呵呵地说:‘儿子说这个客人还是个作家呢!’我有些恍惚,我所居住的地方是个小山村,作家这个词离我太远。不自觉地对你的到来无比期待。
那天刚好周末,我没有上学,正坐在门前剥豆子,看着一辆汽车缓缓开进村子停在了王伯伯家门前。你下了车,果然和我想象中一样:一个年轻的女子,长发披肩,穿着纱质长裙和白色帆布鞋款款走来,面容清丽只是略带憔悴,手里还拿着一本诗经,就像书中走出来的女子,看着王伯伯微微一笑,脸上显现出两个小小的梨窝,十分动人。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不禁呆了,竟没想到上前去帮你拿行李,只是目送你上楼,直到你的身影消失,手里的豆子也忘了剥。”
读到这里我有些印象了。那一年我二十七岁,开始在文学界里崭露头角,被誉为当代青年作家第一人,拥有庞大的粉丝团和读者,甚至好几部书都被拍成电影。但是不知从哪里传出我的作品都是抄袭而来,并且说得有理有据。一部分粉丝和读者是盲目的,哪怕我拿出了手稿他们也不信,坚定地认为我欺骗了他们。那段时间无论我到哪都有一些人来围堵我,辱骂我,甚至有次在机场不知被从哪飞来的矿泉水瓶砸到了眼睛,差点失明。那时候的我年轻气盛,哪受得了这样的委屈,气急了发了条微博严斥那些脑残粉。没想到却犯了众怒,连作品都被他们抵制,甚至有人发了一个视频给我。视频里放了那人买了几百本我的书,然后这些书全部烧毁。每一个文字工作者最爱的就是自己的文字,看到自己的心血被这样糟蹋。我当时就晕了过去。醒了之后不愿意再写书,天天把自己关在家里,甚至还有两次试图自杀,医生说我患了抑郁症。家人没有办法,想让我出去走走又怕我出意外。后来有个朋友说他老家那边是一个小山村,几乎与外界脱轨,我去那里不会有人认识,于是就把我送到了那边。没想到在那里还有这样一个少年在我最迷茫痛苦的时候喜欢我!我不禁笑出声,这样感觉真好,我也忍不住在心里面暗暗刻画他的样子。嗯,山里的孩子肯定有双很有灵性的大眼睛,略显黝黑的脸庞和纯朴的笑容……是他,突然脑子里蹦出个人来,那个腼腆又可爱的少年。我急忙往下看。
“距离你搬来一个月了,你都没怎么出过门,唯一能看见你的时候就是晚饭后你总是会搬个小板凳坐在王伯伯家门口望着一个地方出神,一盯就是几个小时,都不在乎天黑没黑,直到王伯伯叫你你才上楼。
我们唯一的交集大概就是那次挖笋吧!那天放学我从竹林里顺手挖了两个竹笋回家,路过王伯伯家门口被你叫住。你的声音和我想象中一样好听,标准的普通话却说出了一丝柔软的感觉。直到你走到我的面前我都有些不可置信,拘谨又不知所措。那时在我心中你就是天上的仙女,从没想过你竟会和我说话。你问我说:‘这是竹笋吗?’我点点头。然后你笑了,这是我这么久第一次看到你发自内心的笑容。我简直要沉醉在这笑容之中。直到你叫了我几遍我才回过神来,原来你想让我带你去挖竹笋,我犹豫了一会看着你那期盼的眼神不忍心拒绝。那天我们在竹林里挖到天黑才挖到三个,你全程都很兴奋,笑容满满,眼睛好像天上的星星会发光。我想那是我这一生中见过最美的场景了。
回到家时夜幕早已降临,你的衣裙和鞋子早已染上泥巴。三个竹笋你拿不下,我帮你一起拿上楼。我第一次见到了你的房间,整洁又简单,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个拼接的白色写字台和一家书柜,书柜里满满当当全是书,很多书我甚至都没听说过。你换了衣服出来看到我,送了我一本书,笑着说:‘要好好学习哦!’我们村的人读书只为识字,爸爸说让我初中读完就回家帮他干农活。我在衣服上把手蹭干净了才接过书,是列夫•托尔斯泰的《复活》,我回到家把书用纸包了书皮,久久地抚摸,爱不释手。我想这本书我这辈子都会好好保存。”
果然是他!他大概是我在那个小山村里除了王叔叔唯一接触的人了吧!那时因为读过王国伦先生写的《笋》,所以看到那少年手中的笋才会起了兴致和他一起去挖笋。那天挖完笋回家我洗完澡换了衣服出来看他还在我房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的书柜,以为他也爱看书,起了爱才心理,从书柜里抽出了我很喜爱的《复活》送给他,为此我还高兴了很久,没想到在这小山村里也遇到了爱读书的人。我抽出信封,看到寄出地的确是来自墨尔本。突然有些高兴,看来他走出了那个小山村,是不是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我呢!我仿佛都可以想象到他拿到书之后小心翼翼的样子。
“后来你迷上了爬山,于是我在周末时总是偷偷跟在你身后,与你一起征服了一座又一座山。只可惜你只在这里住了五个多月。一连几天放学都没有看到你的人影。问了王伯伯才知道你已经走了,就这样我再也没有见到你。你走了之后,那段时间我都魂牵梦萦,仿佛缺了点什么。初中毕业,我没有辍学,说服了父母继续读书,高中,大学,研究生。我走出了我们村,在大城市里奋斗,每当夜半十分辗转反侧,我总会想起你,那个我心心念念的女子。
今年七月份我就要结婚了,新娘和你一样,也是个淡雅如菊的女子,结婚前夕,我给你写了这封信,没有其他意思,我们终究是不一样的。只是想让你知道,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有一个人,视你若神明。”
署名是一名暗恋者。
信已看完,我仍然久久地盯着纸张,似乎透过这封信看到了那个少年,那个在我生命中只是一瞬,我在他生命中却是永恒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