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自遥遥的天汉之国,我来自幽幽的姑苏城边。
巍巍秦岭山脚下,你我邂逅,那是我的第二个本命年,你成了我一生的劫。
你有着陕北汉子的英武与江南男子的体贴。我对你的感情如太湖边的睡莲悄然生长、开放,却不敢就此扎根妄想。
彼时的我们是多么的年轻啊!
你时常舍弃那长长的地下通道,直接跨过护栏来找我,陪我发传单,帮我谈客户。奔波一天之后,那家小小的川菜馆,便是我们灵魂和身体歇息的港湾。
我总爱点上一盘酸辣土豆丝,你我头碰头吃得甘之如饴,你告诉我,你会为我炒一辈子的酸辣土豆丝。
而我也很想说,其实我并不是那么爱吃土豆丝。只因为三块钱还送米饭,足以填饱我小小的胃肠。
看着你认真又暖心的样子,我这天真的小女人立即把盘里的土豆丝吃个精光,幸福满满!
我们在世纪金花的广场上看表演,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唏嘘着这个不属于我们的城市。
我们每天口干舌燥地谈客户,卖出一幢幢洋房,而我们自己却在这高楼林立的长安城没有片瓦。
我们经过商铺林立的南大街,一扇扇窗明几净的橱窗陈列着时尚优雅的套装。一套黑色毛衣和大红色裤子吸引了我的目光,那精良的质地,考究的衣料,设计得典雅而不张扬,时尚而不媚俗。
“你喜欢吗?”你轻声地问我。
“不,我只是看一下。”我眼角扫到了它的标签,那是我们两个月的工资。
对于一个顿顿只吃土豆丝的女孩子,这简直就是灰姑娘梦想的礼服。我就这样装作不经意轻轻走过,心中暗暗发出一声叹息。
工作的压力让我不堪重负,终于我病倒了。头痛欲裂,泪流满面,你陪着我吊水,寸步不离直到深夜。
医生说我身体太弱,不适于再做这个工作了。我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心却已飞回了那清幽安静的姑苏小镇。
我要回家,我突然好想妈妈!回乡的念头一起,我即刻热血沸腾,泪如泉涌。
病情刚略有好转,我就要你帮我订了回乡的车票。
你把票连同自己的手一起贴在我的掌心。
“别走好吗?留下来吧,我挣到了一笔钱,那套衣服你喜欢我就买给你,我还会在这里买房子买车子,我们会有幸福的未来!”
望着你熠熠生辉的双眼,恋恋不舍的目光,那一刻,我真的心动了。
然而思乡之情却如潮水般将我层层淹没,第二天我仍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南下的列车。
故乡是美好的,家人是温暖的,我一度孱弱的身体在熟悉的山水之间慢慢恢复;一同恢复的,还有对你无休止的思念和不肯道出的懊悔。
一年之后,你的一个电话,我就义无反顾地回到我们当初相识的地方。
你略显疲惫与沧桑,多了一份男人的成熟与沉稳,与之相配的是你购房置地并办了公司,更令我始料不及的是,你已经和别人订了婚。
我终没成为能让你炒一辈子土豆丝给她吃的那个女子。
除了深深的祝福,我再无他念。
我们五个朋友开始了一段艰苦的创业之初。我们是伙伴,是同事,是工作讨论时的对手。
那一年,大家一起住在学校简陋的出租屋,没有电灯的卫生间,砖头木板搭的简易床,唯一的快乐就是附近的台球室和对面的川菜馆。
那一年,我们共同经历了汶川地震和泥石流,我在绝望的惊慌中甚至有一丝小庆幸——至少最后的时刻,我们在一起。
那一年我们挣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实现了最初的小小梦想,成就了我们五个朋友的患难之交。
然而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本想成立公司的我们,却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最终,还是互道珍重,各自天涯。
日子是忙碌的,我去了关中西部的小城。
工作中摸爬滚打,咬牙苦撑;感情中起起落落,冷暖自知。最终我满心伤痛的回到了我们最初的创业之地。
你带着我走过那一条条旧时的街道,经过一个个熟悉的转角。
那家餐厅依然热闹,门庭若市,纷纷扰扰;那家酒吧依然安静,袅袅传来忧伤的蓝调。
你不时地问我,这里或那里,“还记得吗?你还记得吗?”
我只有苦笑,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我都历历在目。它们承载着我们金子般的年龄,挥之不去的往昔。
彼时,你未娶,我未嫁;而今,你已初为人父,我仍孑然一身。
这里处处令我触景生情,时时让我黯然神伤;是我每次梦魇之后的枕边泪,每次对镜端详时的枉自嗟!
我再次把你的恳切挽留拒于身后,毅然返回生我养我的滨江之畔。
这一晃,又是三年过去。
当年一起打拼的朋友们再次喊我回到秦岭山下相聚。
我想都没想就订了机票,几小时后你我在机场相拥无语。
我听到你热情的心跳,感到你温润的呼吸,闻到你衣领上熟悉的淡淡烟草,我呈给你自己最灿烂的微笑,似乎我们昨天还在川菜馆头碰头地吃土豆丝,熟悉的感觉如同昨昔!
当晚,我们几个当年创业的朋友们举杯相庆,对酒当歌,感慨人生不易,青春难留。
大家都喝多了,你也吐了真言,你说你好难过,好内疚,没能对这份此生再无的感情坚守。你看着我一个女孩子孤身打拼的样子,好心疼,好难过。
我轻轻揽过你的肩头,几分失意荡漾在你微红的眼眸。
人生没有彩排,什么是失去?什么是得到?哪个又是最好?
答案无人知晓,唯有青峦叠嶂的茫茫秦岭,见证着我们的感情,目睹着我们永远的青春年少。
我又留下来和别的朋友一起发展业务,但我只给了自己半年的期限。半年之后,是非成败,必须离开。
时光匆匆而过,短短半年弹指之间,你我又滞留在十字街口,你恳切的目光,一如当年。
我笑了,心中掠过一丝凄然。
当年,你我一无所有,我没有留下来;后来你有了自己的一方城池,我依然选择了远方;如今,你已然在晚照中教小女识字,与爱妻闲话桑麻,我留在此有何意义?
三去三回,这漠漠北国之城终究不是我今生的守候。
我是南国烟柳上啄翅自赏的雨燕,我是泽国浅塘中无声乖巧的粉莲。
我喜欢江南温润的雨和清甜的风。
带着我们所有的回忆,我又回到自己的家乡,悉心经营着属于自己的岁月静好。
今年年底的第一场雪,你堆了一个雪人祝福我哄我开心,叮嘱我穿厚点,当看到你从皑皑白雪的北方发来的雪人的照片,我望着窗外静静飘落的雪花,一度哽咽。
你说要带我一起去拉萨,去珠峰,去看那家酒店——你为我在那里留下一句话。......你总是给我惊喜,给我快乐。
你也曾劝我降低标准,赶紧把自己嫁出去,早点儿找到自己的幸福,屏幕这边的我只是摇头,只是点头,只是笑。
这几年,我鸡鸣即起,临上几张欧阳询的【千字文】,再气定神闲的洗手做羹汤。
工作的时候,我是拼命三郎;休息的时候,我是迷人多姿的舞娘,在练功房里挥汗如雨,我看的到自己汗水下的美丽;我端坐在钢琴边,88个黑白相间的精灵陪着我把哈农、拜厄刷到手酸,当班得瑞的【初雪】终能从指尖缓缓流淌,我又收获了更好的自己。
我行走于拉萨的朝圣之路,在菩萨面前长跪不起;我徒步于尼泊尔的寂静小城,看到那里孩子们简单纯真的笑脸。
我的灵魂一次次被净化,我的身心一次次得到升华。
你走或不走,都在我心里,我们见与不见,你都在梦中出现。
彼此淡淡的想念,深深的祝福,拥有这样一份始于友情、近乎亲情、又超越爱情的柏拉图之恋,一生的知己,我已足矣!
转眼间,我们已十年;
从未相爱,从未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