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由此文章构思初稿改写而成,初稿是友人赠与处在百鬼夜行下的友人自己而著,由本人改写而成,以满足自己的倾诉欲。
本篇与初稿改动很大,又为第一视角,与正文前后不一,故为特别篇,又逢中秋佳节,故名中秋特别篇,献给大家。
相遇篇
虽然很难从镜子里看到我的银发,但我还是自顾自的梳了梳它。
光很少能透过这座神社,毕竟雾太大了,就算是有光,也不过是只能让自己隐约看清四周结构的亮度,或许也是眼睛的功劳。没有烛光的烛台看样子冷冰冰的,未曾变成娇艳欲滴的花朵,就只好独善其身般的沉静。
就在这一片漆黑之中,我试图把自己的手伸近红皮抽屉里,我小心翼翼的伸向卷轴,把它的一角拽了出来。这是第一百二十六位的卷轴,上边记载的是百鬼中的第一百二十六位——
紫藤精。
它是紫藤树化作的妖精,等待千年,痴情又执着的只为见得心爱人一面,但是她并不危害世人,而且并非是怨气所化,所以不算作鬼,只能定义为妖。
“记载真的少的可怜。”我把卷轴又塞了回去。
这是一个人与鬼共生的世界,从很久开始,民间传说也好,真人真事也罢,我把百鬼的这些故事记载在卷轴上,以便于查找分析,这是一个复杂的工作,我却没日没夜得忙了很久,毕竟,记忆对我来说,越来越成为累赘的事了。
信步走向神社的门口,开始遥望远方的城。虽然雾很大,从外看不见神社,但神社里的我还是能感应到结界外晴空万里的景致。远处有一女子正拾级而上,她紫粉色的衣襟上点缀的是镀金的紫藤花样式,甚是华美艳丽,她向我打了个招呼,说是又来打扰了。
这个女子自从发现我的神社后,便经常来这里,而我也没有拒绝她的来访。神社一直是我的歇脚之地 ,我用迷雾铺上一层结界,将神社笼罩起来,为了不受外界打扰。而她打破了这些,可能偶尔也会出问题吧……
这个世上也没有绝对不会出错的事呢……
眼前的女子并无过人之处,却突然闯了进来,这个深山野林的诡异神社,一般人类怎么可能会选择在此地久留,况且每每还带些奢华的糕点,只为换得在这里休憩片刻。
“您为何对这座无人问津的神社念念不忘,应该有更灵验的神社供您挑选吧。”我走在她的身后,所以看不见她的脸。
“我啊……”我跟着她的脚步停下来,“只是想……找一个安静地方罢了。”
她开始祈福起来,而我则拿过她送来的点心吃了起来。真是奇怪的女子……我突然想起来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天也像今天如此,靠着门柱,百无聊赖的看着远处的人世间,下面是一览无余的人情冷暖。
这时,带着惊奇目光的女子拾级而上,看见我后,便慢慢的走向我,毕恭毕敬的说了声抱歉打扰,我心里对这个女子充满警戒,这层结界凡人应该不可能通过,或许,她并非人类。
我的兴趣减少了几分,并且打算不与她多做周旋,“不用道歉,反正这座神社也不会有其他人来了,像您这样身份尊贵的人家,还是趁还没天黑,早些回返的好。”
“怎么会有人担心我呢?”她听闻此言,脸上露出一抹悲凉的笑容,但那笑容又如微风般转瞬即逝,“方便的话,能让我在这里休息下吗?”
在不清楚她的身份前是不能强制驱逐她的,误伤凡人还是不太好玩的,于是我便侧过身去,让开一条小路。
她只是冲我一笑,而我跟在她身后,一路两人没有交流。进了庭院,她放下了手中的红伞,双手合十开始祈福。我则在一旁点亮了一根蜡烛,为了……我不需要的照明。
“如此身份的人,也会满面愁容,也只有心事未了罢。”我想着她眉头紧皱,然后试探性的说出口,想弄清楚她的身份。
而她则惨淡一笑,“你认为荣华富贵真的就是幸福吗?”
我回答:“这世间有很多人都在追求荣华富贵呢。而荣华富贵的人又在为其他的事所烦恼,说到底,人只是对自己还没得到的多少有些期待而已。人类为了满足期待,竭尽全力的去得到,努力过后得到了,便继续去满足新的期待;努力过后得不到,能承受的人就只能默默悲伤,不能承受的人便会开始急躁,不论是哪种,努力过后没有回报总归是不让人开心的。”
“巫女大人的观点甚是新奇呢……不过没有回报,也就是没有将来吧,只有存在将来的爱情,才会令人开心吧……”
“这个问题没有统一的答案呢,有些人的爱是不求回报的。不过……只要自己的所作所为能人喜欢的人开心就好,喜欢的人开心就是对自己最大的回应,这种应该称作是自我满足吗;也有人一开始就是为了回报才去爱一个人的,期望自己爱的人付出的能和自己一样多甚至比自己付出的更多,如果稍微觉得自己付出的多而对方给予的少,就会认为对方不爱自己,这种则应该称为把爱当作商品了吧;还有认为只要对方容姿足够好便会去爱,甚至不了解对方便称自己爱对方,也有这样的人存在呢。”
她听后一怔,然后回过身来甜甜一笑,突然间有了一丝少女的愉悦感,“这话真不像是巫女大人这个年龄的人能说出来的呢。”
我回应则是一片淡然,“依靠外表来判断一个人可是很容易出现错误的,说不定我活过了,比你更长的岁月呢。”
“您真是神奇的人啊……呐,请问……我以后还能再到这里来吗?”她眼神有一丝期待,而我则不懂她为何如此。
“只不过是个荒凉快废的神社罢了。我并无拒绝你的理由。” 的确,我没有拒绝她的理由,虽然我把这座神社遮蔽起来不让外人踏入,但是既然她能踏进这座神社发现我,那就允许她来好了,反正有趣的事也不嫌多。
她听后有一瞬间的迷茫,然后站起来对我行礼,便离开了神社,走之前她说下次会带拿点心过来。
自此之后,她便经常来到神社里,端坐着若有所思,而后便匆匆离去。自第一次见面后,我再也未和她有过过多的交谈,除了今天。
“说起来,来了这么多次,我还不知道这个神社叫什么呢。”她饶有兴致的看着我,期待着我的回答,她今天的心情看起来好了许多。
我淡淡的回答,“没有名字,这只不过是个荒郊的神社,你来之前无人问津,你走之后也不会再有人发现。这种不需要被人们所提及的地方,自然不需要名字。”
“那么,巫女大人总归有名字吧?”她狡诈一笑。而我依旧淡淡的回答:“或许曾经有过吧。”
“您真是令人难以捉摸呢。”她苦笑着摇头。
“对于每次都过来默默的坐着你,可没资格这么说我呢。”
女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我行礼到,“我叫井上妖铃,问别人名字却没有报上自己名字真是失礼啊,不过,还是觉得和巫女大人相见恨晚呀!”说完她便穿过红色的大门离开了。
妖铃?用来招引妖怪的铃铛吗?不过为她取这个名字的人到底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情呢?而有着这样一个名字的她,过着怎样的人生?我突然有了想去打探一下的心情。
夜晚默默降临,灰暗的神社只有红色的大门在与这茫茫黑暗作着斗争,这种情景,世人应该称之为诡异吧,不过,有时候人心可比这不会伤人的景色诡异多了。
很快的,清晨来临,我离开了神社,天色正好,微风拂面,但却不属于我。
这座城真是繁华,远处的街道上正热闹的站满了人,不过中间让开了一条小路,似乎在迎接着什么人的到来。
“等一下就能看到井上大将军了。”
“是啊,听说大将军这次又打了胜仗,真是厉害啊!”
远方马蹄声渐渐,人们讨论着也慢慢安静下来,我看着一团黑色由远及近,那是一队骑兵。很快的他们路过了我的身旁,奇怪的是,为首的人却丝毫没有得胜归来的表情。伴随着人们的叫好声,将军的队伍穿过了街道。井上大将军?那个女子也姓井上呢。经常面带愁容的女子与得胜归来却没有丝毫喜悦的将军,让人难以抗拒的好奇心,推着我跟着那队骑兵的方向走去。
跟着那队骑兵的方向,我看到了远处的将军府,规模恢宏,戒备森严。不过对于我这种喜欢找乐子的人,怎么就能这样被挡住,所以我把自己变成了乌鸦。
扑腾两下翅膀,我成功的飞了起来。不得不说,从空中看的将军府甚是华美,紫藤树连接成云,像是天边的彩霞一般。“用来建造这将军府所花的钱,应该都够养活城里的百姓好几年了。”我心想。
那些百姓居然还这么崇拜将军,不过也是了,毕竟这座城的百姓,能够不被战乱所扰,都是依靠着这些将军在外征战,所以这些将军住这么奢华也理所应当——有能力者在外征战换取富贵,无能力便上缴赋税保全平安。这也算是一种委托,只不过有时候委托会失效而已。
夜幕将近,我看到将军与妖铃面对面而坐,却并无言语,直至夜幕将近,井上将军突然开始变得狂躁不安,而我也飞到了离窗户最近的树枝上。
“我走之前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吗?”他一边说着,一边恶狠狠的用眼睛刮了一眼妖玲。
“是……快,快准备好了……”
“快去准备!”他发狂的一样把身边的东西摔在地上。
不是三月的天,却依旧忽晴忽雨,这让我觉得它像个孩子,因为恐惧黑暗而哭泣。我逃离被雨淋湿的窘境,远远地望向这座将军府,我想这将军府内似乎有些秘密藏着,而井上妖铃经常来神社,又是为了平稳何种心情,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孽债篇
不一会儿,雨便停了,我再次化身乌鸦,在紫云中穿梭,直到看到那熟悉的紫衣少妇,蒙在一片树的阴影里。而我则椅上枝头,少妇妖铃抬起了头,我能感觉到她在刻意的看着我笑,我的大脑飞快地转动,直到她开口。
“乌鸦因为天皇的宠爱而赋予吉祥,那么巫女大人又因为什么而被赋予法力?”
“这个,你无需知道。不过看上去,你因为我的到来很开心的样子嘛。”
我自知被看出,所以便现身在她眼前,还没等我站定,她突然冲向了我,浑身带着一股妖力,但这股妖力却很是温和,我本想避开,却突然想起来那些精美的糕点,结果我被那妖力击中了左耳,我能感受到我的耳膜慢慢的颤动起来,隐隐约约的听见了一些,本不能听的声音——
“又做噩梦了, 已经数不清有多少次被噩梦惊醒了,我的名字是井上妖铃,很奇怪的名字呢……也可能是受名字的影响,我从下便会经常莫名的生病,所以小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我一点也不喜欢我在病榻上的样子,因为,如此病态,日成哥哥来看我的时候,心里对我的感情也会减少一分吧。
感觉日成哥哥是我无法企及的存在呢,俊朗可比作星辉,才智可比作日月,日月星辰在我心中交相辉映。每一天都期待着他的到来,期待着他讲外边的故事。他对我讲,世上有一种最温和的鬼,叫紫藤精,为爱而生,为爱等候。我听后便对紫藤树有了特别的感情,或许是同病相怜的感觉。
或许是祈祷成功,随着年龄的增长,病魔逐渐离我远去,我变得活跃开朗,日成哥哥也对我殷勤备至。我本以为,这样的幸福会一直持续,可是,一场大火却将这一切都毁掉了。遭人嫉妒,夜里放火,全家只留下日成哥哥一人,而他背部的烧伤也是极为恐怖。嫉妒真是一种讨厌的感情,明明珍惜自己拥有的就好了,别人拥有的自己得不到东西那就不要去想好了,天下这么大,总归会有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为何总是有人会有,自己得不到的那就所有人都不要得到了的想法……在那之后,我家收养了日成,他的姓也跟着改为井上。
我理所当然的更多的照顾他,慢慢的我发现在他对我的感情,直到有一天,他拉着我的手,说要为我种下一片紫藤林,前提是我要变成她的新娘。而我则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了他的妻子,同时,他也渐渐地走出了悲伤。 只不过这一切的幸福,从那一天开始便消失不见了。
那一天他把收好的果子拿到城里的集市上去卖,自那以后便再也没有归来,我疯了似的寻找,得到的只不过是不确定的只言片语。有人说他是被大名看中,接走去享受荣华富贵,也有说看见他跟随一个人,进到了巷子中便再也没有出来,无论我怎样寻找,终究不得。
我相信他终会回来,因此坚守在此地,即使艰苦,即使孤寂,即使我身为女子会有诸多不便……为情而生,为爱等待,就如同院子里他种下的那片紫藤树。
就这样,我默默等了十年。
我以为我会向紫藤精一样,等不到心爱的人,结果,他却一副武士模样,回到了我的身旁。
他告诉我,他卖果子归来,路上却碰见敌人,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只能被抓走充军,他忍辱负重,立下赫赫战功,直至成为大名的家臣,大名得知他已经结婚,便允许他把我接过去。
我终于等到了他,我以为从此以后便可一生相守,再无苦难,可是,这一次的见面,便是永无尽头噩梦的开始。
自从跟他来到府里后,我发现他变得不像以前那么温良俭让,他经常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辱骂部下,为人也变的粗暴,我也只认为这是他多年征战所留下的。但是,他经常晚上独自一人出去,问他去何处,只是大名召见他。一开始我却也不在意,认为可能真的是大名召见他,可是,为什么大名召见他,他却自己一个人独自前行呢?终于,我忍不住好奇便偷偷跟踪了他。可是,当我看到眼前的景象时,感到一股恶寒。”
“我以为你有更聪明的方法,来请求我呢。”我有些悲哀的看着眼前的这位少妇,不,应该说是紫藤精了吧。此时她正拉着我,而我则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像是无数次在神社遇见后的场景。然后我们停了下来,她告诉我,他的井上哥哥,会出现在这里,然后便停止不前,浑身颤抖。
这是一个山洞,而整个山洞里充满了哭泣与大笑的声音,我往前走了几步,等到我看清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后,深深地,感受到一股厌恶。眼前的是两个哭泣的幼儿,一个面目丑恶的恶鬼正在吸收幼儿的灵气,被吸收完灵气的幼儿只剩了一堆枯骨。
靠吸食幼儿的灵气来增强自己的力量,这就是将军的真面貌吗,看这山洞堆满的枯骨,真不敢想他杀了多少幼儿,真是令人感到不快,虽然这人世无论发生什么都与我无关,不过这样的事还是稍微有些不喜欢,那么,停止你的所作所为吧!
远处的妖铃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我的旁边,突然拉住了我,把她的手放在了我的左耳上,女音和男音前后传入耳中——
“你,你不是日成,你到底是谁?”
“我?我当然是井上日成啊,只不过,是死过一次的。”
“死过一次?”
“没错,你以为斯文的他真能带兵打仗取得胜利?别开玩笑了,他出外征战没两年就战死了,只不过,我看中了他的身体,那因为所爱之人对他的深深思念所产生的力量,这样的身体可是很有利用价值的。”
“那么说,在府里这些时间,与他的相守,都是——虚妄。”
“那可不一定,怎么样,如果你帮我收集幼儿让我吸收灵气,我就让他在府里的时候成为你想让他成为的样子,这样你便可与他相守了,是不是很公平?”
从那以后,为了能与他在府中的厮守,我便开始在各地寻找幼儿,无论是从贫穷人家,神社寺院,甚至是路边的乞丐,只要有幼儿的地方,我便会前去用尽各种办法收集,只为了能与他相见。
真是愚蠢……
妖铃放下了手,她小声的问我,“您认为为爱一个人抛弃一切甚至做出违反人德的事是值得的吗?”
我心中的厌恶还没有消失殆尽,却还是觉得有必要清楚的传达,“认为值得便值得,认为不值得便不值得。不过,人间苦难,每个人都在很努力的活下去,不要让本属于自己的事给他人带来苦恼。”
“很苦恼吗……难道没有什么办法了吗?”
我嘲讽一笑,“无任何办法,恶鬼已经与他相融一体,无法驱除,而且一切因你的执念而起,你若放不下执念,那么恶鬼便无法彻底驱除。”
“那如果一起埋葬掉呢?”天空突然响起一道雷声,随后便大雨如注,神社在这大雨下只是更显凄凉。“只为了那一时的相守,却断绝了无数人的一世,这是我所背负永生永世的悔恨。”她任由大雨浇灌在她身上,而我有些于心不忍,“既然你已经看清,那么就去消除自己的罪孽吧。”
我掏出一只铃铛,对她说,“这个铃铛,就当做是最后一次见面的赠礼吧。”说罢我转身离去。
……
“着火了!快来救火呀!”
“着火了!”“着火了!”
……
“你们听说了吗,将军府昨晚着火了,全府上下全被烧光了。”
“这么大的事能没有听说吗,整个将军府都被烧成灰烬了。”
“不过,昨天下那么大的雨,火反而越烧越旺,真是奇怪。你们说,该不会是妖怪作祟吧?”
“我听说将军的夫人,好像叫做妖铃啊,叫这么个名字难怪会被盯上。”
……
夜晚,雨还在下着,在被烧毁的将军府里,我站在中央。
“人们都说雨能洗刷罪孽,不过,这么深的罪孽,真的能被洗刷干净吗?”说完便从废墟中召回了铃铛,我把自己带来的紫藤放到了的脚下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人世间,几经欢喜,几经悲伤,几经相爱,几经分别,最后都不过随风而逝。不过,没有了那个一脸愁容的女子,神社又要恢复寂静了。
还真是不可结缘,徒增寂寞。
祝大家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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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百鬼夜行(1)搜集者之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