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六记》被称为小红楼梦,男主角是作者沈复,他是一个贾宝玉式的男人,对女人温文尔雅,对妻子一往情深,对妓女也是尊重有情。这样的男人,可以和妻子谈诗论画、品茶赏花,也可以携手郊游、观湖光山色。但他不通人情世故,不懂人心险恶,不会赚钱养家,是一个江南书生。他没参加科举考试,不热衷官场,率真随性,以画画为生,偶尔做些小生意,由于他没有固定的职业和收入,难以养家糊口,依靠父亲又没能讨父母欢心,独立门户又不能护妻儿周全,终至妻亡家散两茫茫。
“浮生”取自李白的诗“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六记”是作者记录人生各个侧面的六篇记实散文,分别是《闺房记乐》《闲情记趣》《坎坷记愁》《浪游记快》《中山记历》《养生记道》,现存只有前四记,后两记已经遗失。书的内容主要是用朴实平淡的笔墨,叙述了居家的情趣生活和外出的游历见闻,没有微言大义的说教,没有夸张美化的渲染,有的是日常生活中真情流露,人情冷暖的感同身受,人际交往的世态炎凉。
这本书得到陈寅恪,俞平伯、林语堂等大师的极力推荐,林语堂更是把前四记翻译成英文在国外发表。从书中可以看到沈复和陈芸夫妻恩爱,伉俪情深,看到封建礼教的压迫和世事的艰难,也可以看到书生沈复的谋生无能,担当缺失,滥交损友,导致上不能孝敬父母、中不能保护妻子,下不能养儿育女。
一个家庭的败落,在妇女没有地位的乾嘉年间,男人应该承担全部的责任,可是沈复空有满腔柔情,无限爱恋,却还是带给妻儿无边忧愁,骨肉分离,也反映出盛世不再。
一、孝道,让妻子失去公婆欢心
沈复出生在富裕的幕僚之家,从小受到良好的教育,有满腹的诗词经纶,高雅的审美情趣。18岁娶了情投意合的舅家表姐陈芸。婚后夫妻俩过上了一段岁月静好的美妙时光。 七夕节,拜织女星,愿爱长久。中秋节,去沧浪亭,晚风拂面,品茶赏月。
沈复的妻子叫做陈芸,是一位聪明又能干的女子,未嫁前能用一双巧手做女红,养活母亲和两个弟弟,还能供弟弟完成学业。还能通过自学识字,读通诗词,自己写出“秋侵人影瘦,霜染菊花肥”这样的佳句。
沈复的父亲在外地做幕僚,沈复陪侍,他父亲对他讲:“你媳妇能识文断字,以后家里的书信往来就由她来管吧。”,大家庭里出现了家长里短的闲言碎语,沈复的母亲怀疑芸娘在信里乱写,就不让她写,沈复的父亲却怀疑是芸娘偷懒不想写。沈复了解缘由后,始终没有帮妻子澄清误会,任由父亲对她的误会一深再深。
沈复的父亲由于久居外地,身心寂寞,想招个小妾,委托沈复办理,沈复让芸办此事,芸听从丈夫的吩咐,偷偷找媒婆物色姑娘,把姑娘带回家了,还欺骗婆婆是邻家女来玩耍,当沈复回家帮父亲带小妾时,没和母亲实话实说,只说是父亲早就看中的女子,尊父命回来带人。骗局被母亲一语戳穿,芸被婆婆讨厌,他非但不帮着从中化解,反而认为是芸听从了别人的坏主意。
沈复的弟弟手头拮据,问邻家妇人借钱,找芸作保,事后却无钱偿还,邻人向芸讨债,芸只得写信给沈复,信被公公发现后,大怒,认为是芸娘私自借钱还不上,诬赖小叔,由此小叔子开始讨厌她。
爱妻如命的他,面对孝道也只得让妻子受委屈,唯一爱的表现只是陪妻子一起被父母赶出门,借宿于朋友家,被动地自立门户。沈复作为儿子、兄长,完全可以用自己的智慧和亲情来化解家庭矛盾,而他却不敢为妻子据理力争,因为“没有不是的父母,只有不孝的儿女”,只能用陪伴来表达对妻子的爱。
二、随性,妻子纵有巧手也难养家
脱离父母独立生活,男人就得承担起养家的责任,尽最大的努力,让妻儿生活幸福。沈复没有赚钱的本事,又不肯主动和父母和解,小家庭生活一落千丈,仅靠他画画根本养不起家,还得靠芸做女红补贴家用,有时还得典当首饰衣服艰难度日。可是他依然书生意气,热衷游乐,喝酒玩耍,追求情趣。两年后,他父亲怜惜他们,了解到真相后,主动去消除误会,让他们回家。
先前家用拮据时,沈复和朋友一起去广州做生意,卖完货赚了钱,他不是急着回家,而是天天去嫖妓,完全忘了家中妻儿在等米下锅,差点惹出祸事。回家后还和妻子津津乐道嫖妓趣事,邀请朋友带着妾来家玩乐,芸为了满足丈夫的欲望,用自己的镯子为聘,和妓女结拜成姐妹,欲为夫纳妾。不料该妓被大户人家横刀夺爱,芸觉得受到了愚弄,血疾发作,公婆听到她与妓女私下订约,对她憎恶日盛,斥责她有失体统,她更是百口难辩。
为了赚钱祈福,芸在病中赶时间为朋友绣《心经》,病情加重,不能自理,喝水喝汤都要唤人,于是上上下下都有些烦她。而随性的沈复,在这样的时刻,还去为朋友担保向高利贷借款,朋友拿钱一走子之,高利贷向他逼债,他开始用笔墨做抵押,到最后无物可偿时,父亲给他三天期限,不还清债务就去官府告发,说他逆子不孝。
夫妻俩在两天内把14岁的女儿许给人家做童养媳,12岁的儿子停下学业去当学徒,第三天早上五更天,早着拂晓寒冷,沈复背着芸的病重弱体,悄悄地逃往芸的儿时闺蜜家去。一贫如洗的他们,只能厚着脸皮去向亲戚讨债和借款,好不容易在扬州安顿下来后,旋即又失业,最后芸在贫困交加中死去,沈复借了朋友的银子才把芸装殓入葬。
沈复过惯了优裕的生活,养成了文人的清高意识,书中曾写到他带货去广州做生意,货到就脱手了,说明他的货销路不错,如果能坚持做生意,家人的生计应该没问题。但是他只做了这一次,就没再继续,宁愿过贫困的生活而不愿做真正的商人。
在做广州做生意赚的钱,他用于嫖妓,甚至把妓女带到旅馆去。明明家境已经衰败,也不拒绝妻子为自己纳妾的行动。已经没有能力置办新衣,靠妻子巧手缝补维持体面,还要游乐消费。三天的画画不足一天的消费,也不知节俭度日。
家境富裕时,他吟诗插花制盆景,听戏交友喝花酒,情意绵绵,彬彬有礼,他的妻子会觉得很浪漫、很幸福。赶出家门后,他却没有能力独立养家,风花雪月填不饱肚子,所以他一直没有钱,
妻子死后,他还没有来得及与父亲和好,父亲却突然死了,为了家产又和弟弟闹矛盾,因为他早就过继验伯父家继续香火,所以家产分文未得到。不久儿子又死了,从此他孤身一人浪迹天涯。
三、成熟的男人从懂得拒绝开始
沈复认为受磨难的原因在于多情重诺,总是轻易答应别人的请求并信守承若,最后被别人玩死。他认为夫妻不能到头的原因在于情深不寿的缘故。其实他的悲剧不是轻信,多情而是不懂得拒绝,不懂得反思,不懂得担当。
不懂世事的他,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只知游乐玩耍,不知养家责任;只知迎合父亲,不懂家庭和睦;只知享受照顾,不思独立谋生。犯错无担当,言行不反思,交友不谨慎,终于把好好的一个家,推到了一贫如洗,妻亡子散的地步。
如果他能拒绝父亲纳姬妾的要求,就不会有芸的偷偷找媒婆物色姑娘。如果他难以拒绝父亲,可以告知母亲,联合母亲的力量反对。可是他明知会遭到母亲的反对,还让芸瞒着母亲办这样的事,让自己的妻子失去母亲的欢心。
父亲发怒要把他们夫妻赶出门,如果他能服软恳求,能够把前后原因辩白清楚,相信没有哪个父亲会真心把儿子一家扫地出门,事实上从他父亲后来亲自去叫他们回家的行动上,可以看出父亲还是爱他们的。如果没有搬出家门这件事,芸不会产生深深的愧疚之情,也就不会忧思过重而病。
如果他认清家道中落的形势,拒绝嫖妓,也就不会有芸为他找妾的事;如果他能拒绝纳妾,芸也就不会和妓女结拜姐妹,造成失财又遭辱的事。如果他有家庭责任感,就会拒绝和放高利贷的人来往,还会劝阻朋友去借高利贷,更会断然拒绝做担保。
通读全书,错的都是别人,他始终没有错。父亲的粗暴发怒,芸的举措失当,妓女的见利忘义,亲戚的故意冷落,只弟的遗产相争,这些是让他受苦受难的原因。他从没反思自己的错。
泰戈尔说:“指责别人最容易,认识自己最难,爱最伟大。”一个只看到别人错的人,就不会去主动改变自己;一个没有把责任扛在肩上的人,就不会有上进心;一个没有担当的人,就不会放下身段去爱。沈复的悲剧是封建礼教、儒家思想、社会习俗共同作用造成的,也有他自身的原因。
我们都是普通人,生活中也会时时犯错,只要真心相爱,哪怕是吃糠咽菜,也觉得甜蜜。我的妹夫投资失误,从小康之家跌入债务缠身的境地,在想跳楼一死了之的那段时间,是妹妹日夜守护,百般劝慰,才走出低谷。
沈复做错了很多事,但他做对了一件事,爱妻子,始终对妻子不离不弃,相依相守。当芸死的时候,对他说:“回忆妾身跟郎君,夫唱妇随二十三年,承蒙郎君错爱,凡事百般体恤,得到这样的夫婿,妾身这辈子没什么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