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按成绩重新重新分班,我和林舒分到了小红老师带的普通班,李兮抛弃了我们去了只有二十个人的奥赛班。虽然在同一个楼层,但是一东一西,中厅是年级主任大白的办公室。
到了分别的楼道口,我拽着李兮的袖子不让她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往她身上蹭。
“李兮我舍不得你。”
“二花我也舍不得你。”
“那你要记得来找我上厕所。”
“你也要没事就来找我借作业。”
林舒不耐烦地一掌把我们俩劈开拽着我就往西边走,李兮也甩着手里的小布兜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去了东边。
开学每个班都在大扫除,教室楼道水房里都是人。擦地擦桌子擦窗户,把未来我们要生活和学习的地方收拾得干干净净是每位同学应尽的义务,也是身为一名高中生应有的素质。但是,我是一名没有素质的高中生。
快到班里的时候我跟林舒说:“你先进去吧,我去溜达溜达。”
林舒白我一眼:“不想干活儿是吧?”
“看破不要说破嘛……哎,帮我把书包拿进去。”
“拿你大爷,一会儿就给你扔垃圾桶里……”
林舒一边骂我一边接过我的书包,而我就像一只快乐的小鸟,扑棱扑棱地扇着翅膀满楼道乱窜,一会儿去给刚擦完的地上泼点儿水,一会儿去踹一脚擦玻璃的同学站着的凳子,想着千万不要碰到小红老师……
然后我就碰到了刚从厕所出来的小红老师。
“薛卡,站住!”
“老师好……”
“你怎么才来啊,开学第一天就这么不积极!”
“我……”
“我记得你写字儿挺好看的吧?”
“一般吧……”
“画画应该也不错吧?”
“完全不会啊……”
“那以后的黑板报就交给你了!”
“啊?!”
“咱们啊,主要还是学习,板报要求不高,简单写写画画就行了。”
“那还好……“
“办的新颖独特些,但不要标新立异;要积极进取,不要有什么消极萎靡的思想;文字不要太多,要精辟;画要色彩鲜艳,但不要太幼稚……我呢就是提提意见,你自己看着来吧。老师相信你,晚自习前整完就行了,没问题吧?”
“没……”
我硬生生把“没开玩笑吧”咽回肚子里。
人啊,怕什么来什么!
原本想偷懒的我在别人干完活去吃饭的时候还灰头土脸的站在小板凳上画板报,粉笔末吸附在眼前的碎发上,远看像诗人近看像流浪汉。肚子饿得不行,心里还记挂着一笔没动的暑假作业,简直连隔壁邻居都猜到我现在的感受。
“开学第一天流的汗都是一暑假脑子里进的水啊。”苏小乔翘着二郎腿坐在最后一排,一边嚼番茄味儿的“3+2”一边打量我,“薛卡你是不是又累又饿还等着抄暑假作业呢啊,我跟你说啊,我这儿可是又舒服饼干又好吃我暑假作业前两天都抄完了哈哈哈哈哈——就是这么明智哈哈哈哈——”
小乔那淫荡的笑声在我身后很是嚣张,我气急败坏,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啾”地一下把手里的粉笔头儿扔到他嘴里。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眼看着就要哭。我一把夺下他手里的番茄味儿“3+2”,在黑板上摁碎了倒进嘴里。
真好吃!
苏小乔,本名苏胡。性别男,爱好男。比我们这届普遍九二年的小两岁,九四年生人。大眼小脸樱桃嘴,肤白貌美大长腿。他原来的外号叫“阿娇”,出自于成语“金屋藏娇”。艳照门之后班里男生老是拿这个梗逗他,让他觉得很不矜持,于是从三国杀里给自己取了个新外号,叫“小乔”。
从自然科学上来说他的确是个男生,但是站在人文关怀的角度上他又是我失散多年相见恨晚的亲姐妹。他对美容保养护肤的研究就如同他对先秦诗歌、魏晋风骨的研究一般深刻独到,再加上他嘴上阴损刻薄的功夫和八国联军对着骂街去不见得谁输谁赢,所以我觉得他比我更适合当一个自恃清高的文艺女青年。
他最牛逼的一点是,他喜欢的人和他同一性别。后来他给我洗脑的时候是这么说的:“你说说你说说,单词量不同的人怎么恋爱?!发型不一样的人怎么恋爱?!性别不同的人怎么恋爱?!谈恋爱谈的是什么?谈的是两个人的世界观啊!世界观不一样,你说说!怎么恋爱?!”
最傻逼的莫过于我当时竟感觉醍醐灌顶,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在黑板上画完了最后一只大象,我转过身深情地注视着小乔,用眼神传达着一个劳动者对一个游手好闲者的鄙视,妄图他有所悔悟。不知道他从哪又搞来一包饼干吃得咔嚓咔嚓的,看着我先是愣了两秒,接着白了我一眼,然后特别不屑地翘起了二郎腿,边晃边说:“看什么看,嫉妒我的娇美容颜啊?!”
“不是。”我像被雷劈中一样,浑身上下一颤。没想到天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那你看什么?”
“帮个忙,帮我把脑门儿前的碎头发别到耳朵后面去。”
小乔拍了拍身上的饼干渣子,“这点小事儿啊,好说。同班同学嘛,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嗯嗯,就是啊!我老听他们说你特变态特不招人待见,其实不是的嘛,你看你这不挺好相处的……”
小乔愣了一下,刚有点站起来的趋势又坐了下去。
“是么,有人这样说我么?”
“是啊,但是我不这么觉得啊!你看你这么娘这么善良,也一定很爱扶老奶奶过马路吧……”
小乔手里的饼干袋子被捏得“刺啦”直响,“是这样么……好不巧啊,我现在不想动诶。下次吧,等下次我想动的时候我会帮你的。”说完他唆了唆手指,悠闲地晃起他的小细腿,一副“晚清遗老晒太阳遛鸟”的神情。
嗯,果然…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我从凳子上跳下来,一脚把他踹趴在桌子上,把手上的粉笔灰摸了他一脸。虽然他极力反抗,但是胳膊终究拗不过大腿,最后连人带饼干被我摁在后门的垃圾桶里。我真的不想在开学第一天就引发流血事件,可是谁让我嫉恶如仇,眼里揉不得沙子。
我指指栽在垃圾桶里的小乔,跟两个倒垃圾的值日生说:“捡捡再倒。”
然后转身离去,深藏功与名。
我在水房用凉水洗了把脸,摘了皮筋儿把头发散下来,靠在楼道的窗户边儿吹吹风。八月末的傍晚,天气还算清爽。楼下有人在打球,有人在搞对象,三三两两闲逛的一定是高一高二的,还有一个仰着脸咧着嘴朝楼上猛挥手的,是李兮。
我冲她吼:“李兮你今天吃的牛肉面吧!”
李兮仰着脖子吼:“你怎么知道?”
我使出吃奶的劲儿吼回去:”因为你牙上有香菜——!”
看见李兮捂着嘴跑开,我趴在窗台上乐得直不起腰。广播突然响起来,还是水木年华的那首《中学时代》:
穿过运动场让雨/
淋湿我羞涩的你/
何时变孤寂/
躲在墙角里偷偷的/
哭泣/
我忧郁的你/
有谁会懂你……
从上高中开始学校广播只要开了就放这一首歌,问过上几届的学姐,她们也是听这首歌从高一到高考,单曲循环了不知道多少遍。我想这或许是很久前某个学生的恶作剧,也许是因为这首歌应景,后来也没有学生去换,也许是因为这首歌动听,也没有老师去管。
爱是什么/
我不知道/
我不懂永远/
我不懂自己……
突然感觉有水滴落在胳膊上,凉凉的。
转过身,厕所门口的一票男生在水池旁边闹成一团。其中最帅的那个霸占着水龙头到处呲水,其他人一哄而上,两三下就把他抬起来,强行掰开腿,像撞钟一样一下一下地往门框上撞,看着都让人蛋疼。
那个男生满脸通红,边笑边骂,好不容易挣扎下来,抖了抖肩,把校服领子一立,拉锁拉到鼻尖儿,蒙住半张脸,一副准备开战的架势。
夕阳的橙色光线越过远方的层层山脉,依旧气势不减地汹涌而来,把这条东西走向的长廊照得通透。他不经意地看向我,丝丝分明的光线之间,弹跳着十万颗玻璃水珠和我火力全开的少女心。
啊,我好像是爱上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