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莫 若
其实此刻，无关思念。
不赏月已是多年，年少的心事，在刻意的回避之下，喜与悲，已日趋淡然。
却始终忘了，骨子里，终究是有那月亮的存在。
皎皎空中孤月轮。
已不知江畔何人初见月，亦不知江月何时初见人。月华如练，随着波浪渐行渐远，两岸重重叠叠的树木影影绰绰，或许还有飞鸟被惊起的声音。是哪一位游子在月光下彷徨？又是哪一位思妇在对月哀伤？人生一代一代无穷无尽，江上的明月，与世间的悲伤与无奈，却是年年岁岁相似。
譬如今夜，皓月当空，如玉盘，似白玉，天涯共此明月，且当赋予相思。或当醉饮，对酒当歌。
只是，相思再无人收。
一杯邀明月，且托明月与青春。尚记得年少之时，在那小镇的中秋之夜，呼朋引伴，三五好友以“赏月”之名，于一中操场盘地而坐，或当歌，或醉舞，岂不乐哉，虽那日无月，月却已入心。多年之后，独自走在陌生的城市，天上明月高悬，举手邀月，月却不言。电话友人，或是远在边疆，享受着追寻梦想的快乐与心酸；或是身处异地，有皓月当空，却了无心境；或蜗居家中，柴米油盐酱醋茶。执着地问一位友人有没有赏月，其实呀，无关风月。
固执如孩童般，只是想在赏月的心情中，找寻一丝青春的痕迹，让猝不及防到来的中年，不那么狼狈。
所幸的是，他回答，千里共婵娟。
那么此一杯，托明月，敬与友人与青春。青春与你皆在。
二杯邀明月，且托明月与故人。年少时是不曾懂得“每逢佳节倍思亲”的真正滋味的，或也曾为赋新词强说愁，为所谓离别与孤独。但是当他轻轻阖上眼睛，从此安然睡去之后，我才明白，真正的悲伤，并非哭天动地所能宣泄，你只会觉得是梦一场，沉醉于梦中不愿醒来。就如他去远行，家里的田地等他归来耕种，家里的黄牛等他归来放牧，家里的老狗还在家里口等待。等待他归来，用熟悉的声音与邻里亲切地交谈，等待他把兜里的糖果分给眼巴巴望着的孙辈，等待他习惯性地扛着锄头往山上走。只是，某个偶然的时刻，拨打熟悉的号码再无人接听，你才明白，他此一去，已再无归期。
妈妈虔诚地摆上三杯，也是将近花甲之人，每每触景生情，念及她的父亲，总是泣不成声。家中小妹发朋友圈说：“我猜我爷经常想我，所以我经常做梦，梦见我爷虽然病着，但是能吃能喝步伐矫健，让我一度怀疑自己的认知，原来我爷没走，同时也非常开心接受梦里的事实。刚醒时恍恍惚惚，犹在梦里又宛如现实，此时此刻最为美妙。”这又何曾不是每个小辈共同的感受呢？
第二杯，托明月，敬与老人与故人。蓬山虽远，相思可度千重山。
三杯邀明月，醉卧故园秋。秋日应是乡下最美的时节。稻谷成熟，橙黄橘绿，匆匆在田间行走的农人们，脸上洋溢的是丰收的喜悦。圆鼓鼓的冬瓜如同一个个的小胖娃，东藏一个，西躲一个；彤红的枣儿沉甸甸挂满枝头，调皮的孩子抬起竹竿轻轻一敲，“咚咚咚”便砸个满头。拾起一个，用衣袖擦擦，便嚼了个满口香甜。炊烟袅袅，晚霞布满天空，熟悉的乡音呼唤着贪玩的孩子和尚在田间劳作的勤劳的人儿，归来的人扎堆于大檀树下，抽根旱烟，聊聊收成，孩子的笑声，狗和牛呼朋引伴的声音，好不热闹。
只是老屋早已拆掉，日日坐在大门口微笑着眺望的老人，也已悄悄离去。田间，是大片大片的荒芜。故乡，成了最荒凉的模样。
第三杯，托明月，敬与故乡与过往。惟愿游子归来，故乡依旧。
今夜，且借这轮明月，匆匆赋予相思。
此生此夜，今夕何夕，明月明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