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为伊消得人憔悴
后来他主动和陆麒谢怀宣摊开真相,陆麒帮他带兵,谢怀宣也假装投入无垠门的阵营,实际上只为谢北舜办事。
那次入宫见谢疆宇就是让他明白自己的意思,所以后来的情景都是谢疆宇他们故意装出来的,三分真七分假。
其实谢北舜当时就说好让谢疆宇他们假死,但是谢疆宇他们不放心,他们深知谢越臣生性多疑,若是假死必然能被查出,到时候功亏一篑不说,反而祸及他人。
谢疆宇的意思很清楚,谢越臣如今的实力他已经疲于应对,若是只有通过这个方法才能保住他的儿女和北越江山的话,他便是死了也甘心。
何况,当初他揭穿谢越臣虽是铁面无私的正当举措,到底还是背叛了他和谢越臣的兄弟情义,那时候谢越臣真的是拿他当亲哥哥一般信任,所以才能对他不设防。
却没想到他转而会背叛他,谢越臣的恨如此浓烈恰恰因为当初他对谢疆宇的兄弟情义足够看重。
而钟离慕的死让钟离夫妇俩也失去了盼头,谢北舜原想说钟离慕还没有死,只是他突然想到越清影说的话:他们的重生是以毁灭为代价的。
如今拥有两个灵魂的钟离慕即便是活着最终只会走向灰飞烟灭,他又何必让钟离彧抱有希望后又彻底失去希望呢?他自己已经深谙其苦了。
他们都给谢北舜一个共同的答案:假作真时真亦假,血债终究是要血偿的。
但是在最后关头,谢北舜还是没有按照他们的要求来。
越清影和楚幽冥是到谢越臣离开大殿后才知道的真相,他们一起把谢疆宇几人救了下来,完成假死的样子,而后把尸体送去黄陵,如此便平安了。
所以,太子谢怀楠没有死,谢疆宇和墨玉儿也没有死,钟离彧和连芸仍旧好好活着,所有人都好好的。但是他必须让谢越臣相信他们都死了。
他们最后需要做的就是韬光养晦,暗中培植新的力量逐渐与谢越臣手中无垠门的力量形成对抗。
尤其是鬼祖的十万鬼兵,谢北舜目前唯一忌惮的就是这个,活人根本拿鬼兵没办法,他们刀枪不入,作战能力强,活人根本耗不过他们。他们虽然怕火,只是一种本身对光芒的恐惧,事实上无论是火还是光对他们影响都不大,只不过没有夜里那么凶猛就是了。因此总体而言,他们简直堪称完美的战斗武器。
剩下的时间,谢北舜要做的就是找到鬼祖的死穴,瓦解鬼兵,如此谢越臣就不足为惧了。
他原以为只要过了这段时间一切都将迎刃而解,为保万无一失,谢北舜选择不告诉谢宁一,因为她就在谢越臣眼皮子底下,可是她又最藏不住心事,他不能冒这个险。
千算万算,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谁会想到他和钟离慕打起来的时候她会在一边,谁又会想到明明他那一剑刺的是钟离慕偏偏成了她?
或者,有点悲哀地说,谢北舜没有想到,她会为了钟离慕不顾自己的安危。
当然,他永远也不知道,谢宁一根本不是为了救钟离慕,而是救他,却反被他一剑杀死。
谢北舜不知道自己到底何时会放开对谢宁一的执念,至少他现在把自己陷得太深太深,根本无法自拔。又谈何放弃?
所以他每日陪着她,陪她说话,怕她孤独,怕她生气。
每每越清影去看谢宁一时,谢北舜都要拉着她仔细看谢宁一的脸,他面具下的眼睛里透出星辰般的光芒:“你看,阿宁气色好了很多了,她一定是听了我的解释,不生气了。再过一阵子她就会原谅我了,那时候她就会醒过来的?是不是?”
越清影尽管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在他发光的双眼中,飞扬的语调里,雀跃的手脚上看出他的兴奋。
谢北舜从来就不多话,只有在此时总是叨叨地说个不停,他是打心底里高兴。他一直在等待着,等着谢宁一醒过来,他相信她会醒来。
越清影勉强扯出一抹笑容附和着他,她低头看谢宁一的脸色,那里有什么起色?分明是和她上次看到的一样白得发青。
眼睛不由得又蒙上一抹雾气,她突然不明白,自己一念之差骗了师兄,到底是对还是错?如此让他永远抱着希望去等待一个没有结果的结果,会否太残忍?
只是,她更不忍彻底断了他的希望,她知道,那样等于要了他一条命。
可是,谢北舜从来不是傻子,他又怎会辨不清她话中的真假?不知何时起,谢北舜也学会了懦弱,学会自欺欺人。
时间如此流淌,看似平淡,于某些人而言却是何等煎熬。
谢怀宣每日照常上朝,下朝,在府中看书习武,偶尔出去走走。只是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影子,就是段九。
两人虽不曾成亲,却总是像一对小夫妻似的出双入对,段剑山庄派人接段九回去为出嫁做准备,然而段九执意不肯硬是要黏着谢怀宣,谢怀宣倒也由着她,便让她在王府住了下来。
偶尔谢怀宣遇见几个说得上话的朋友,看到他身边的段九总是玩笑调侃:“我看哪,这婚礼也不用办了,谢怀宣你就主动点赶快把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一成亲直接抱儿子啦!哈哈哈!”
段九羞得涨红了脸,她除了偶尔主动亲一亲谢怀宣两人并没有其他。
谢怀宣只是漠然一笑,不置一词。
疏忽已经过了三个月,谢宁一仍旧未醒,北越边患逐渐得以平息,谢北舜的执政能力到底是征服了众臣,朝廷中对于谢北舜的微词逐渐减少。
一切如同静水深流,直到谢宁一的突然苏醒。
阴冷潮湿的地府中,判官拧着眉毛将阴阳镜收入袖中。
越清影以为自己撒谎了,其实恰恰让她说对了,谢北舜在谢宁一身边说话时谢宁一灵魂是可以听到的。症结只在于,多日来忘川之水的浸泡已经让谢宁一暂时忘记了所有。所以,尽管谢宁一听到了谢北舜的话却仍旧无知无觉,更不用说什么原谅复活了。
负责每一个该入轮回的灵魂进入轮回是判官的职责所在,千万年来,判官也处理过不少这样进入轮回的意外状况。
所以判官知道,只有解开那个症结,谢宁一才能得到解脱,否则,她只能在忘川河中挣扎。这对整个地狱以及六道轮回天地运行的规律而言都是非常不利的。
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谢宁一本该进入轮回,若是因为人为阻挠而改变原路,短期内可能不会有太大影响,但是时间一久这种打乱秩序的后果便会越来越严重。
判官自然也遇到过这种情况,是以前车之鉴,后事之师。这种事也是越快解决偏差越小,产生的副作用也就随之越小
想让谢宁一顺利进入轮回,唯一的症结就在她和谢北舜之间,要破解谢北舜的执念。至于如何破解执念,解铃还须系铃人。判官决定去找一趟谢北舜。
彼时谢北舜正独自一人守在谢宁一的身边,拿着毛巾为她擦洗着脸和手,动作极其的小心翼翼,生怕把她弄伤了。
其实谢北舜很忙,也很累。他每日清晨天未亮就准备上朝,朝堂议事少则半日多则一天,而后还有堆积如山的奏折等着他。
最重要的是,谢北舜明显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力不从心,尽管他的心还是二十三岁,可是他的身体却已经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了,若非他一身绝顶的武功修为,此时怕是早就累趴下了。
饶是如此,他还是要抽出时间陪着谢宁一,尽管她一直不愿意醒来。
他擦完谢宁一的手后小心放下,而后无奈的看着她,仿佛她只是睡着了一样。他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尖,语气里尽是宠溺:“阿宁,小笨蛋,还不原谅我吗?脾气真不小!”
谢宁一仍旧是静静躺着,空旷的大殿里越发寂寥冷清。
“蠢货!原谅个屁!她都已经把你忘了!”粗哑却浑厚的声音传来,在整个大殿里回荡。
谢北舜眸色骤冷,立即起身摆出防卫的姿势,厉声喝道:“出来!”
话音才落,但见大殿的门外涌进一团灰色烟雾,谢北舜定睛一看,那烟雾里竟是走出来一个矮胖的老头,直直向他飘来。然而他身后的门未动分毫。
谢北舜心中警铃大作,他紧紧挡在谢宁一的床边防备道:“你是何人!”
判官来至他身边却被他浑身的戾气震得陡然一顿,而后才不由啧啧赞叹地打量了一眼谢北舜。犀利的眸光中有吞灭宇宙的气魄,浑身的戾气让他这个地府判官都禁不住颤抖,可是这浑身的正气又从何来?当真是个亦正亦邪的人物!
如此想着,判官勾着脑袋目光越过谢北舜的肩膀朝里看向谢宁一,而后呶呶嘴道:“都已经死透了,难为你还能保住她的肉身,下了不少血本吧?”
这点花费对谢北舜而言跟救她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倒是判官让他心生疑惑。
他见这老头有些来头,似乎对谢宁一的状况很是了解,便收敛了些许戾气,却仍旧是冷声道:“你到底是何人?来这里做什么?”
判官双手背在身后,挺着肚子,伸着脑袋仰首看着谢北舜,他的身量也不过谢北舜的一半,是以说话时整个脑袋如同茶壶盖似的掀翻耷拉在脖子上道:“跟你商量……哎……”
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下,脚尖一点踩着一团黑雾把自己抬起来,达到可以同谢北舜平视的高度。方才那样仰着头委实累人。
他又开口道:“你给她下咒了吧?她已经死了,给她解开成不?”
“不行!”谢北舜回答得斩钉截铁。
判官瞪了他一眼咕哝道:“早就知道。”说罢他继续皱着眉,一筹莫展地样子好生劝慰道:“我就实话告诉你吧,因为你下的那个咒术,谢宁一掉进忘川河里出不来了,忘川河你知道是什么吧?孟婆汤的水!就是那儿来的!”
谢北舜何其敏锐,他目光收紧盯着判官道:“然后?”
判官吭哧吭哧地盘腿坐在黑雾上,如此又矮了一截,却也并不妨事,他抬头道:“所以,她已经忘了前尘往事啦!就跟投胎后的新生儿一样,什么都不记得了!”
判官故意夸张了忘川水的能力,实际上谢宁一的记忆并没有完全清除,只是短暂的部分受损,假以时日还是可以恢复的。
“所以,所以说了这么久她都没有醒过来并非是不愿意原谅我,而是已经忘了是不是!”谢北舜的声音里透出几分紧张。
判官却是气得瞪大了眼珠子,飞扬的眉毛上挑:“我说她不记得你呢!你怎么还找不对重点了!”
谢北舜目光坚定:“如此,我更不能解开咒术了,否则她岂不是要直接投胎去?”
“嘿!”判官气得肚皮剧烈起伏着喘着粗气:“你怎么这么牛脾气!这咒术你就是不愿意解开了是不是?”
“是。”
“那要咋样才可以?”
“除非她活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