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终于又得到了一本中式挂历,开心了一阵子。轻轻翻开第二页,然后像一个思维迟缓的痴呆老人,一格一格将那些数字看过去,腊月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除夕,然后就怔怔地定住,春节,那两个鲜红的字,思维凝固。
漂泊在外已经第七个年头了,都没有过中国年。以前连日历也没有,索性就不去查,也不去想究竟哪一天是过年,好让自己假装遗忘,然后波澜不惊地将春节这一天悄悄滑过去。
前几日,给母亲打电话的时候,她叨念着就快过年了啊,几号是除夕啊……嗯嗯,我答应着,听见电话那头父亲在嗔怪着母亲,“你和孩子说这些干什么!国外又不过中国年,她们孤零零地在外面……”父亲嘟嘟囔囔地说的很小声,但是我还是听到了。心里就一阵发酸……我怎么会不明白他的心思呢。
日历是豪哥送的,他夫妻二人在这个小镇子靠近火车站的位置开了一家中式小吃店。他其实是拿着葡萄牙护照的澳门人,但是大家每次碰面都会热乎乎地聊上几句,讲着同一种语言的感觉真好。尽管他讲的国语我连猜带蒙也只可以明白百分之八十。
一日,傍晚又遇见他,他苦丧着脸不停地吐糟,他的小店烟囱要改造,工程队的人很拖拉,卫生局的人也不停地要检查,他老爸病重了,他计划着要关门一段时间,赶回去看看老人家……同是在外漂泊的游子,又到年关……同感之下竟无语,只感慨着叹了一口气。连忙转移话题,问他要去哪里,他回答说要去买“喜乐”。
见我们一脸吃惊,他又补充说,就是喜乐,小孩子喝的那种喜乐,我必须要喝这个东西,我,我,我会感到快乐一点……他佯装着开玩笑的口气,可是大家听完都没有笑,气氛却显得更加尴尬。一个中年发福的小老头儿,必须要喝喜乐开心,但是仔细想想,好像也不难理解,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在别人看来很平常的东西在另一个人那里也许就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可是我却在想,人如果假装开心,就真的可以开心吗?假装自己是水,是不是就可以给自己解渴?假装自己是阳光,是不是就可以将内心的阴霾照亮?
后来,我学着他的口气说,你要回国可以,豆腐一定要给我留几块,过几天,我也必须要吃这个东西。是的,我必须要吃豆腐,只有吃豆腐的时候,我才会找到一点中国年味儿的感觉。
依稀记得小时候在外祖母家过年的时候,必吃的一样东西就是一个亮闪闪的大铜火锅, 那里面放着五颜六色的食材,当然也一定放着我的最爱,爽滑鲜嫩的大豆腐。 一家人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地说啊吃啊。我常常安静地蜷缩在一角,在嘈杂的人声中,竖着耳朵,仔细聆听火锅的咕嘟声,那是一种令人开心的声音,眼巴巴地盯着氤氲的热气,只期待着大人给自己的碗里夹上一筷子……
我还记得,家里的老式沙发是父亲亲手做的。平日里,沙发上面总是铺着洗得发白的床单子,但是我知道,母亲有一条天蓝色的大毛巾,上面有好看的竹叶图案,只有过年的时候,母亲才会把它拿出来铺在沙发上,我也会跟着欢天喜地一阵子,我知道马上就要过年了,小小的我围着沙发转来转去,摸着毛茸茸的毛巾,把脸靠在上面,嗅着洗衣皂的清香,竟然会有一点舍不得坐下……
触摸的质感还那么清晰地残存在记忆中,只是现实中,一切却怎么也触摸不到了。
我还记得每逢各种传统节日,母亲都会按节日习俗做各种吃食,年幼的我却充满反抗情绪,有一次我居然说,为什么要吃这些又甜又腻的东西,粽子,汤圆,……这些传统的东西我都不爱吃!但是,现在才明白,一定不要乱说话,不然上天一定会给你一个机会让你自己狠狠嘲笑自己一把。
现在的我呢?端午节我想包粽子,没有棕叶子,我就蒸了一碗红枣,默默地吃下去。冬至我包了许多饺子……腊八那天,我莫名其妙地就去腌制大蒜,还煮了八宝粥……有一年,我居然蒸了糯米汤圆,拿到年终聚会上,让一群蓝眼珠黄头发们品尝……还有过年妈妈做的烧肉,炸油饼,我也跃跃欲试。曾经听过一句话,如果你非常想念一个人却又见不到,那么你会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活成了她。
今天是腊月二十三吧,俗称小年,此刻的我,独坐在异国他乡的茶餐厅里,努力遥想着故土的情景,那里已是午夜十分,他们都睡了吗?天空会不会响起炮竹的声音……
p.s.意外发现一首好听的卡农,曲子开头有一些貌似杂音噼噼啪啪声,其实那不是杂音,是烟花的声音,于是我就一遍遍循环它,让它温暖我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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