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害怕蜘蛛。晚上,妮在书桌一角捕捉到了蜘蛛露出来的几根大脚。搬动书桌,终于见到了它的真面目,妮说吓得瑟瑟发抖。
在妮拍给我的照片里,一只大约有四厘米长的蜘蛛趴在光滑的墙上,张牙舞爪的六根长腿顶着个硕大的躯干。它让我也有点头皮发麻。这着实让我俩觉得棘手。妮害怕蜘蛛,也害怕蟑螂。刚刚一只蟑螂不知怎么爬到了床头上,妮鼓起勇气把它赶到了地下,它顺势钻到了沙发底下。妮拆了地毯,挪动沙发,本来打算和它决一死战,但是却不知它逃到了床底下还是花盆底下。翻箱倒柜间,又碰上这只灰纹蜘蛛。妮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现在又被这一只大蜘蛛给吓得泄了气。妮跟我诉苦,话语中透着绝望。而我远在北京,只能通过电话和照片去感受现场得状况,但这哪里又能感受得到呢。妮得害怕我理解,但是理解得不彻底,如果让妮把蟑螂换成毒蛇,把蜘蛛换成狼犬我自然是能够体会的。但它们对我来说只是昆虫。
我的安慰没有效果。安慰像一块瓦片,激起的水花完全靠着手艺人的水平。而我的水平却不高,安慰在水面上打了几个水漂,没有激起反响就沉到了水底。我又试图告诉妮,这只蜘蛛并没有什么毒性。我读着百度上面的介绍,心里一个劲的告诉自己:
你看,这就只是一只家蛛,还有一个可爱的名字呢,叫做喜蛛。我一再的试图让妮相信这个事实,它就是只普通的蜘蛛,它不仅毒性很轻,而且还吃蟑螂呢。
我想象着。房间里,妮,蜘蛛还有蟑螂三人对峙着,势均力敌:一会上演着你追我赶的大戏一会又不得不为敌手逃串而捶胸顿足。但现实里确是妮吓得不敢睡觉。对妮来说它们不仅仅是昆虫啊!
我也睡不着。我的心里也有一只蟑螂呢。我为我无法安慰到妮有些沮丧,迟迟不想挂断电话。妮劝我挂了电话,想是一个人去面对它们了。
挂完电话躺在床上翻来复去的发着狠,要是我根本就不会怕,我还要和这些昆虫们和平相处呢。杭州这些天接连的下了多天的雨,外面的空气潮湿,这些昆虫就开始找些干燥的地方躲起来,就像人遇到雨天的时候会躲在屋檐下躲雨是一样的。
后来又埋怨起妮来,平时总是把科学拿来说服我,让我相信她的判断,而真正到了要用科学的时候又退缩回了人性。妮是不相信科学的呢,只是把科学做为说服人的工具。如是想着。
慢慢的更加沮丧起来。我给不了妮安全,给不了妮勇气,我不知道我能够给妮带来什么。我所认为真切的东西就像磐石一样压在我的心里,而我自不量力的想用嘴就把它搬动起来。
一夜睡得不踏实,但却很清醒,现在头脑昏沉。4点钟的时候,妮发来了消息。她简单的概括了这一夜的斗争。蟑螂被赶到了隔壁的房间,但蜘蛛不知所踪。妮还是自己奋斗了一个晚上。半夜起来的时候想着要不要给妮发一个消息,但沮丧阻止了我。我又能做些什么呢。
为了安慰自己,我总喜欢把自己当作一个热爱牺牲的斗士。为了父亲母亲,可以选择比较稳定的职业去忍受每日都陷入生活毫无意义的思考;为了领导的失误不被放大,可以选择服从不被认可的工作安排。
但今天这位斗士苦于找不到牺牲的路径而苦恼着。
仿佛一个奴隶,因为主人意外的不再奴隶自己而苦恼着。他怒骂着奴隶主,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放弃他。失去了奴隶主他就变得无所事事了,仿佛丢失人生的意义一般。
我想古书里的幽灵从来没有在我的身上隐去。历史书里,牺牲的精神渗透着整个纸页。君为臣纲,臣要把自己牺牲了;夫为妻纲,妻要把自己牺牲了;父为子纲,要子要把自己给牺牲了。整个儒家的文化里,牺牲把人与人之间粘合起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责任再把人的一生都给安排起来。也许在受压迫的现在,我们需要这些。但到了末日,它会不会变成毒药,让人逃离?就像今天,它就压的我喘不过气来。
我仿佛嗅到了一丝真理,我过去追求着的不是彼此的扶持和前进,而是让彼此成为对方的枷锁,让彼此成为对方的奴隶。过去的傲慢在这个真理面前都瓦解了:把妮当作是西方思想的使徒而我是东方圣者的思想瓦解了;为了爱要时刻做出牺牲的思想瓦解了。
它们总做着相反的事情,
劝导变成了傲慢与偏见,
爱护变成了责任的交换。
该
把抗在肩上的人放下了,
把行李重新担上,
把傲慢与偏见摒弃了,
再把谦虚与理解重新武装起来,
做一个普通人
但妮还在那里苦恼着呢,这才是真正的难题。思想的改造总不能代替情感的改造,思想的改造也并不总能引起情感的改造。更何况最容易的思想改造就不可能。妮的眼中,蟑螂和蜘蛛代表着不卫生甚至有毒,这些说辞我想并没有冤枉它们。它们从污垢中生,浑身都带着污垢。在妮的眼中,蟑螂和蜘蛛本就会让人害怕和犯恶心,这同样不是可以通过安慰可以拔除的,因为这里并没有那种像富人对穷人的厌恶一样的道德问题可去批判,而仅仅是生理的本能。就像我害怕蛇和狼犬一般,如果屋子里有一条蛇,我一样无法安稳的睡觉。
我发现这个道理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大害怕和好恶心的问题。我对蛇和狼犬是大害怕,而妮对蟑螂们那是好恶心。所以我对蟑螂们可以安之若泰,而对蛇们却会寝食难安。妮对蟑螂们无法无动于衷,但是却会有勇气去对抗蛇的侵扰。以我之强处是无法去攻击妮之弱处的。
这个难题我思来想去,没有找到一个劳永逸的解决办法。难道我要期待一次妮对它们的新文化解放运动吗?那更是遥远。所以我没辙了,只能交给妮去解决。
妮的力量还比我大呢。她的固执就是她的力量,她还不清楚呢。
但是同样的我要提醒妮,不能自绝于同志。不能因为同志犯了一点点错,就认为他背叛了自己。而应该尽力的去原谅同志的无用和无能,这样才能对得起挺拔的胸怀。
非是山无用,
只是谷底寒,
待到山颠倒,
一马平长川。
最后送上黄诗一首,也是无用之人的一丁点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