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黑一白,曾经是两个世界;
一上一下,便是她们的人生;
在遇到她们之前,我从没有想到,还有这么一群人,整天像苍蝇一样在我们的公司,说着不仔细听就如何也不明白意思的渑池话,对我来说她们就是外星人,说着比英语还难懂的家乡话,让我这个曾经自诩地道的河南人也大眼瞪小眼不知所以。而就是这么一群人,在卡车到来之际,像一群嗡嗡的苍蝇似的,一窝蜂的涌向卡车,动作娴熟的爬上去,用自带的铁锹用尽全身力气往下扒石灰,她们似乎不知疲倦,不甘人后,生怕干活少了被别人抢了去,偶尔她们也会跟司机讨价还价,为了一二十块钱而喋喋不休显得让人厌烦,但是,当我第一次看到这一幕的时候我哭了,打心底里心疼她们,这不是同情,而是真真切切一种儿子心疼母亲的感受!这黑与白之间是她们对于家的责任,为了那一份担当,她们风雨无阻,为了儿女她们不怕脏不怕累,春夏秋冬,严寒酷暑,一如既往!我当时在日记中写到:如果她们的子女看到他们的母亲为了他们更好的生活而不吝惜自己的健康去拼命挣钱,他们会不会像我一样心疼,五十度灰,一半煤一半灰,放下的是她们作为女人的那份尊严,而托起的却是儿女的整个未来世界。一时风起,无论是煤还是石灰,都会满天飞舞,能见度之低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很难体会,也许很多人都看过柴静的《穹庐之下》,但是如果你没有真的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之中,你很难体会得到那种环境对于人的危害,突然想到论语中的一句话,君子不受嗟来之食。可是我要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为了生存,为了那个不大且很平凡的家,有很多人对于嗟来之食欣然受之,不是他们不需要面子,不是他们天生没有尊严,只是在他们的身后,有家的责任,有为人父母的那份担当。
对于我们实习生来说,有时候只是走个过场,公司在选我们的同时,我们也在选择公司给予我们的待遇和我们所处的环境是否适合我们,如果感觉不对头,我们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了,而对于她们,这就是生活。她们何尝不知道这样的环境对于身体的危害有多大,她们何尝不想健康长寿,她们何尝不想在正常的环境中工作。她们心里跟明镜似的,即使戴上口罩,眼罩,头套,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也免不了灰尘一个劲儿的往缝隙里钻。头发上,鼻孔里,耳朵里,甚至裤管里只要有缝儿,灰尘就会无孔不入。夏天还好一点儿,家里也许有太阳能,干完一天活可以美美的洗个热水澡,干干净净的睡一觉。而冬天呢,在家里如果没有暖气,谁会用太阳能洗澡呢,去公共浴池还得花钱,一般最起码得一个星期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洗一次澡,身上每天的粉尘日积月累自然而然的就成了身体的一部分,煤还好一点,熟石灰对皮肤是有腐蚀性的,每当想起她们的工作,我就情不自禁的的想起了柳宗元的捕蛇者说,他们的共性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谁都怕危险,但谁都需要生存,像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蒲松龄有一篇文章叫做《促织》想必大家都学过或者看过吧!
每次看到人在车面前的时候,我就不禁感叹,人与这样的庞然大物比起来,是那么的渺小,每当看到那些阿姨们的小小身躯几乎全部陷在卸下来的石灰里面的时候我就心疼的不得了,不是我多愁善感,不是我杞人忧天,不是我悲天悯人,只是那种境况不得不使人触景生情。
此时我突然想问,我们之中有几人真正了解我们的父母的工作是什么;我们之中有几人亲身体验过我们父母的工作;我们之中又有几人真正能够体谅我们父母的艰辛呢?当你们真正了解了你们的父母真正做什么的时候,你们真的不觉得自己在乱花钱时,钱是那么的烫手么?
当我深入的去了解这群人时,他们的故事还不止这些,这个故事只是个开头,这儿的主人公才一半而已。当我寄情与斯时,又来了另一群人,他们更让我感到震撼,因为他们不是女人,而是一群真正地爷们儿。也许你会问,老爷们儿有什么可震撼的,女人在这里做的都是男人的活,如果应给予同情的话,我们也应该把更多的唏嘘和同情给予她们才对。但看到他们之后,我的心更加不能平静。正应了那句行业中的话: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在这里,他们俨然已经成了牲口。司机自认为自己掏了腰包,把一张张崭新的人民币递给了他们这群人,所以对于他们的是是非非不闻不问,至于他们的防护措施是否到位,用他们的话说:管他个球,我是付了钱的,其他的与我无关。在他们看来,钱是可以解决一切的。如果嫌脏嫌累嫌危险,你别干呀,县长,公务员,老师,白领那儿工作环境好,待遇高,工作舒服,但是你有那个金刚钻儿么。说文化,他们斗大的字不识一筐;论年龄,他们早已度过了激情燃烧的岁月;论技术,他们是白丁,空凭一身气力罢了。他们属于我们公司体制外的一群人,所以自然而然也不会得到我们公司的本属于正式员工的福利。他们安全措施没有做到位,刚开始还有人说说,后来呢,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本身我们也很累,泥菩萨过江,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其他人,我们懒得管,也没有精力去管。看到这些,我突然想到了曾经学过的一篇文章,叫做《包身工》,他们生活在不同的年代,却似乎有着相同的命运。唯一不同的只不过是他们生活在社会主义社会里,有一个自由身,他们没有被资本家压榨,他们一切都是自愿的。
说起来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了,那天天气很冷,风很大,在现场几乎睁不开眼睛,即使睁开也不敢多让眼睛运动,石灰和煤炭溅起的粉尘实在太多了,漫天飞舞,能见度有时甚至不足两米,一辆六十多吨的石灰货车开过来,司机打电话把工头叫过来,过了一会儿,工头拿着大喇叭,用渑池话说着我怎么听也听不明白的交涉语言。一眨眼功夫,那群民工来了,看起来他们的年龄要大一些,手脚利索程度远没有那群阿姨们那般敏捷。上车的时候也慢悠悠的,好像我下班时那种精疲力竭的姿态。上了车之后,他们的工作也是不紧不慢的在向前推进。有时我还跟师傅打趣,怎么这帮大佬爷们儿还没有那帮女的做的快,总感觉慢吞吞的。师傅在这儿久了,什么事都跟明镜儿似的:你也不看看他们的年龄,恐怕最年轻的也有四五十了吧,让他们快,他们快的起来么。我又问(现在想想这个问题的确有些幼稚):那我们公司为什么允许这些年长者来这里干活呢!师傅一脸的不屑看着我:年轻的谁干这个呀,又苦又累。我突然沉默了,刚才我还开玩笑说,民工卸一车灰或者煤二三十块钱,如果一天运气好来个七八车,挣得钱比我们这些实习生不知道多了多少倍呢。
风越来越大了,人站在风口处有时会站不稳。属于这种半挂式的大卡车门比较多,一般工作时是一个门一个门的打开来卸,这样做一是可以有条不紊的进行,同时也可以把十个人均匀的分开共同劳动。当有一个伯伯把那扇门打开,扶住门让其他人继续做最后的清理工作时,那扇门在风的作用下,立刻来了一个270度的大旋转,那个伯伯立马被甩到了另一头。我十分讶异,在一旁的师傅却满不在乎的说,这样的情况太多了,一天好多次,看多了哪里还有你唏嘘的地儿呀。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这车终于卸完了,车上的人陆陆续续开始下来了,风也渐渐小了,我的眼睛也可以尽情的舒展开了,灰尘也不那么张牙舞爪了,狰狞的面目开始缓和下来。我终于有机会看清楚他们的庐山真面目了。他们的年龄平均在五十岁上下,最年轻的大概四十岁左右,最年长的似乎有六七十岁的样子。有一个年长者下来之后拉着我说话,我听不懂他的渑池话,我猜测他大概是说,下面还有几辆车或者是如果下面还有车的话,一定要叫我们哈!我仔细看了他一下,他的一切让我心酸,情不自禁的的想掉眼泪。他几乎没有任何防护措施,头上只有一顶破旧的安全帽,因为这是公司的硬性规定,每一个进厂区的人无论工作人员还是其他非公司员工必须戴安全帽。其他的什么都没有。防尘口罩,防护眼镜,遮尘披肩,甚至连最起码的口罩都没有。他佝偻着身子,口中只有两颗门牙健在。一身脏兮兮的,衣服也许是只有干活的时候穿上,回家后立马脱下来,以至于看起来好久都没有洗过。我没有见过鬼,但是在电视上看到过化妆下的鬼魂模样,当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就是我印象中的鬼。像吴冠中的名画《父亲》一样的脸庞,皱纹里镶嵌的全是黑白交错的石灰粉尘和煤粉尘,再加上风的作用,是他涕泗横流。之所以偏重于说男人是因为女人出于天性,对于自己的保护还是相当到位的,无论是鞋子还是裤子都有一定的讲究,最起码不会使粉尘侵蚀到裤管里或者鞋子中去,至于脸部,妇女们除了带防尘口罩,眼睛之外,还会围上纱巾,即使工作的时候眼睛也不在有空隙的地方,在外人看来她们是没有用眼睛工作的。而男人们呢,个个大大咧咧,对于自己的防护天生没有一个概念,尤其是这些上了年纪的人,好多人都像这位伯伯一样,什么防护措施都没有,有的也是简单到了极点,不过是多了一个眼睛和口罩之类的,仅此而已。每当看到这一幕,我就会想起柳宗元的《捕蛇者说》,在我们看来,他们的工作是何等的不如人意,工作环境差,强度也不小,又脏又累。但是对于这些还要为家庭承担责任的这一群人,无论是妇女还是这些上了年纪的人如果他们不通过此养家糊口,他们又能干什么呢。妇女也许是因为家里有孩子需要她们照顾上学,而这些大多数已经年过知天命之年的呢,上工地已经干不了了,上工厂吧也有年龄限制或者文化程度会卡死很多人。他们有现在一份工作,虽然苦点儿累点儿,但一天一百多养家糊口足够了,我曾问他们你们就不怕因为工作原因使你们折寿么、他们倒也不以为然,用他们的话说就是:比起那些还没有活过我们这个岁数的人,我们早已经是赚的了,至于阎王爷何时招呼我们去报到,管他个球。
曾经我以为,柴静在《看见》中描述的故事只代表过去,现在想想,那只不过是我自己的想当然而已罢了。我们常常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无论是什么样的工作,总归会有人做,无论好坏,在一定程度上并不重要,对于他们来讲,他们要的是能为儿女付出多一点,贡献多一点,让他们过得好一点,不再来从事他们现在所从事的工作就好了。在他们心中只有两个字最重要,那就是——责任!
我们不用对这些事情评头论足,这不应该是我们的态度,我们应该做的就是把我们的手头工作做好,因为在我们不知的世界,我们的父母或许也有着与他们共同的或者相似的生活状态。
朋友,如果你们真的理解了你们父母的那份艰辛,请你学会勤俭节约并努力做到善待自己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