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小饭馆一坐,一份蛋炒饭,一盘花生米,一瓶老村长。
我说,兄弟好久不见。
你说,兄弟好久不见。
青春是一场格斗,一场战争,我们都是那一群杀红了眼的小喽罗,拼了命想杀出一条血路,抬头一望还是包围重重。
可是,你我还是想当那个英雄。
2010年,我初二,那时的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总是挑一些无端是非,打一些名不正言不顺的架。
到底来说那时自己就是一个欺软怕硬的家伙。
混学校跟混社会是一个道理,一群不讲道理的流氓同流合污在一起以欺负弱小来壮大势力,制造名声,企图以强欺弱,颠倒是非。
我就是那群颠倒是非中的一个。
以一个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形态存活着,竟然还有几分威慑力。
其中打上了一个跟自己无关的架,一场一挑三十的架。
我是那三十个人中的其中一个,小康就是那三十打一的一。
多年以后,我一直忘不了那一幕,小康提着一根铁棒,一个人站在阳台上,硬生生地梗着脖子,眼睛赤红赤红的,一幅要和别人拼命的架势。
宿舍的灯光照下来,他的影子打在阳台后墙上,把并不高大的小康伟岸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英雄。
我是一莽夫,可我不拼命。
我退了回去。
没有人敢上。
三十多个人一痛乱骂,把畏惧当成怜悯,唧唧歪歪地说着:“小子,饶你一次。”
我知道,里面那个,不需要饶。
他依旧用红赤赤的眼看着外面的人,并没有人敢正视他的眼神。
他叫小康,后来是我兄弟。
后来高中,我们相识。
小康说:“走!我带你去一好地方。”
我跟了过去。
于是,我们俩因为从四楼偷看二楼女厕所被停课。
班主任指着我的鼻子骂说:“这是人品问题!”
我指着小康的鼻子骂说:“这是人品问题!”
然后我俩笑着一顿互骂。
妈的,你带我去之前怎么不提醒我带一下眼镜啊!我可什么都没看到!
小康给我说:“妈的我也什么都没有看到。”
然后两个人嬉皮笑脸地去办公室求情。
后来,四楼的那一片领域成了我跟小康散心的地方,我记得那里贴着中国传媒大学的介绍榜单。我指着那个学校的图片给小康说:“看吧,我要上那个学校!”
小康低着头看着二楼女厕所,一脸陶醉的表情。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什么样的人跟什么样的人混在一块。
像我们这一群,除了打点架,抽点烟,喝点酒,上点网也没干过什么出格事的人,成绩也不会太落下。
初中一块混的狐朋狗友都因为成绩不行没上的了高中,然后就留下我们这一群成绩还行也混点学校混点江湖的不三不四的人。
大概我跟小康属于其中比较不三不四的人,没干过什么疯狂事,也从来没有混的像样过,就那样疯疯癫癫过了几年。
想想来说,那时的兄弟伙们还是有点回忆的。
茂林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去过一千多里远的青岛,司盼谈过一场风华雪月撕心裂肺的恋爱,老窝想什么干什么从来没怂过,高越谈着恋爱一度被校长单独作为清华苗子培养,在学校的历史上绝无仅有,宝宝刻苦铭心心中舔血地追着一个姑娘,反到是我跟小康天天唱歌天天乐呵没干过什么有意义的事。
后来一场高考,一群人就散地四分五裂。
高越跟着朱朱鸳鸯双飞去了西安,天天过的跟老夫老妻一样悠闲自在;我跟老窝跟司盼都去了西南,我在重庆,老窝在成都,司盼在长沙,待成了个西三角,一年不联系几次,回来照样喝个大醉;宝宝当了飞行员,小身板又是拉练又是集训倒练的比我们这些穷气书生壮的多;茂林没出河北,在保定学医,依然加了个车协又去西北青海湖又去东南亚的到处晃荡,他说他这一生都停不下来。
小康去了南京,慧姐也去了南京。慧姐是个说不清楚的姑娘,一双大长腿堪比模特,笑起来有两个虎牙,长的不算天外飞仙也还算周正,配小康是绰绰有余。曾经我一度地把小康跟慧姐撮合,说要改良他老赵家基因,小康也含糊不定,但慧姐明显没往这想。
慧姐是个奇怪的姑娘,有模有样周周正正的姑娘硬是笑起来跟我们这群屌丝一样,明明要什么有什么到现在还没有被男生追过。
因为所有的男生都被她混成了兄弟。
小康也不例外。
两个人在南京一起逛大街,一起找兼职,一起喝啤酒,一起逍遥于世间。
把我给羡慕的直吐血!
我生来怕孤独,不习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课,一个人去图书馆,一个人溜达校园。
小康知道我一个人待着不舒服,三天两头给我打电话,问我吃的好不,住的好不,婆婆妈妈地说着一些矫情的话,比我妈还啰嗦。
后来又让慧姐给我打电话,聊聊现状,聊聊未来,聊聊人生。
那时他在追一个姑娘,是个高中同学,也在南京。
他每周都会跨大半个南京去找一次那姑娘,有时带点巧克力,有时带点鲜花,人家不收他就强塞给人家。
我不知道跟我一样穷的小康哪剩的钱够他买这些在我看来很俗又很贵的东西,反正那段时间,他一周不落,苦苦坚持。
小康说:“总有一天我会亲手为她穿上婚纱再亲手为她脱下。”
我笑了笑:“妈的流氓!”
小康也笑了:“当当啊,这点啊,你就不如哥,哥不怂啊!”
的确,两个屌丝站在一块还是略有区别,我是又怂又屌丝,他虽然屌丝却从来不怂。
一年过去了,那姑娘还是没答应,小康也不急,小康说他等的起。
后来想想那时我们在一起的一群人,谈天论地,无所不为。那一群人在一块,想想还真的令人回味。我们大多穷的发指,人品都算不上好,混的也都一般,只是有一点,这群人,一个比一个重感情,一个比一个懂得珍惜。
我记得司盼每次跟我说起他之前那段恋情时脸上洋溢地笑容和眼中流出的落寞,记得宝宝花几年时间去暗恋一个不可能成功的姑娘,记得茂林拒绝多少表白还依然怀念过去的唯一存在心中的那个女生,记得老窝猥琐地笑着满脸地不在乎却依然在心里忘不了以前依偎在他怀里的姑娘。
还有高越跟朱朱幼稚且成熟地在不适当的年龄活成了老夫老妻的样子,那样子,真的让人又爱又恨。
就像小康说的:“老子等的起!”
就像又回到了当年的那个晚上,一个赤红着眼睛的小个子男生在阳台上骂着:“来啊!老子不怕!”
后来,一个冬天的上午,我收到一条让我心碎的短信,心里万念俱灰,想要借酒消愁却又找不到解愁之人,于是一张火车票买到了南京。
凌晨2点,小康在南京火车站接着我。我走的匆忙,一件毛衣一件棉褂在火车上冻地发抖,一出站就看见小康手里拿着一件羽绒服嘴里哈着热气跺着脚等我。
“饿不?”小康吹着哈气问我。
我点了点头。
于是跟着小康去了一个快要关门的小饭馆。
没坐一会,东西就上来了。一份蛋炒饭,一盘花生米,一瓶老村长。
然后边吃边喝边聊,一直到天亮。
酒一入肚,千愁万绪都散尽,醉聊半晌,唯有佳人与手足。
没喝大醉,微醺之时,天就亮个差不多了。
老板跟小康很熟,一共点了不到三十块的东西,老板陪着守了一夜,我知道,换着别人,早往外轰了。
一早上,穷的可怜的小康愣是硬着头皮给我买了张机票把我送走。到了重庆,我钻进宿舍一睡一天,后来我才知道,那天小康要考一场特别重要的考试,一晚上没睡筋疲力尽挂科也在所难免。
那是小康大学挂的唯一一科,直接导致了他不能参加学生会部长的竞选,也导致了他不能获得研究生推免的资格。
后来我责问他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小康顿了顿,说:“有时候,哥们坐坐,聊聊,比啥都重要。”
我鼻子有点酸,就没回话,后来我才知道他辛辛苦苦在他学校的学生会混了一年,他稀罕那个部长职位稀罕的要死。
从那以后,我们每次相聚,都要找上一家小饭馆,一份蛋炒饭,一盘花生米,一瓶老村长,喝到半醺,畅聊人生。
小康跟我说:“等你我四十岁的时候,可能你在重庆,可能你在北京,也可能你在国外。等回来,来南京,我这有你一口酒喝。”
我哈哈大笑,从没见过小康说的如此认真,笑过之后,鼻子微酸。
后来喝过无数种类的酒,有不同种类的啤酒,也有白酒洋酒,还有梅子酒玫瑰酒,每一种酒都有不同的象征。我独独记得在南京的那瓶老村长,那是我跟小康我们这类人的象征。
多年以后,不止一次的想起最初认识小康的那一幕。
小康提着一根铁棒,一个人站在阳台上,硬生生地梗着脖子,眼睛赤红赤红的,一幅要和别人拼命的架势。
宿舍的灯光照下来,他的影子打在阳台后墙上,把并不高大的小康伟岸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英雄。
我们都是一群混的一般小喽啰,期待有一天我们都能成一个不折不扣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