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太阳啊,总应该被诅咒。伙计看着远处似乎没人的样子,就知道今天不会有生意的,眼下铺子里稀散的行客,也不过是来歇脚的,没什么赚头。生意大不如前了,他想着以前这个时候总要忙个不停,可如今兵荒马乱的,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正想着,那边的虬髯客就喊着要添水,他连忙过去。这人虽是衣着普通,但面色凶恶保不定是干杀人放火的勾当,怠慢不得。这年头,大概也只有这些人敢出来奔走。给他添完水,趁便当儿也给一旁的两个道士添上。这两个一老一小的道士有些奇怪,与其说是师徒,倒不如说是父子。那小童儿还有些礼貌,对着伙计说个谢字。伙计摇摇头走开,他心中有些怜悯那孩子,可是想想自己,又有谁可怜呢?现在虽是轻松,但到手的钱自然也少了,那几个小东西,实在难以生计。
“这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一旁坐上的乡巴佬叹道。
那边戴方巾汉子便道:“你懂些什么,知道什么叫文明交流吗?”
乡巴佬摇头说不知,那汉子就说:“想你也不知道,现在鞑子虽然作乱,但他们促进了生产力,把他们的文明带到我们这,过几十年,他们的文明和我们的文明相结合,构建新的文明。”
但那乡巴佬到底听不懂,也无聊的紧,反而打听莫名其妙的东西,他问:“听说造反的鞑子首领名字叫野狗皮还是黄猪屎来着?”
那方巾汉子不理他,只是觉得如今的百姓怎能如此无知,他感觉自己的使命又强烈了,教化百姓看来还在他身上。却不知向来的皇帝圣人都是希望百姓愚蠢笨笨才好,可到了了又嫌他们太笨,要求如此许多。他说道:“方今朝廷昏暗,百官一味欺下瞒上,那边领袖也是非凡之人,领着仁义之师讨伐无道,只怕成败在那一方,若是如此,我也唯有以死为国。”
这时那小道童受他言谈影响开口对他师父说:“等我大一些,便要从军杀贼,还天下太平。”
那老道却是一阵冷笑,骂道:“看你一向有慧根,却放这样的狗屁,好臭。”他话语虽是骂小童,看的却是方巾汉子。方巾汉子听了便不高心,叫道:“牛鼻子,你徒儿有此志向有何不可?”
老道冷哼一声并不言语,坐了片刻便领着徒弟走了。那方巾汉子见状也觉得无趣,只是说着其他人心不古的问题。听他的话,王村那边有个女人被乱兵强暴过后居然不寻死,真不要脸,要说这是这种女人,才坏了风气。
这说话间门边便来了一个比丘,一进门便端详着里面的人,看了看后找了看起来过得去的位置,使唤伙计再用抹布好好擦干净。待看着确实弄好了,才从门外请进一个老秃驴,只见他慈眉善目,倒是一副得道高僧样子。他进来便眯缝着眼笑语盈盈的和伙计道了阿弥陀佛,正要说话,那一旁的虬髯客突然之间噼里啪啦的爬过来跪在地上,大声哭诉道:“见性大师。”
见性看他如此便问:“施主如何知道老衲?”
虬髯客说道:“小人曾在一次法会上见过大师,知道大师佛法高深,特远地而来求见大师。”
“却是一个佛心人。”见性沉吟道,他看着虬髯客问,“不知你千里迢迢来到此处见我是何缘故?”
虬髯客道:“小人一直在南村务农,和老娘相依为命一向无事,可是在数月之前,俺娘不知何故遍体生疮,疼痛难忍。小人试过多种办法全无效果,听人说起大师能渡人苦厄,特地前来拜访,却一直听说您四处云游,不想在此遇见。”
见性点头道:“你我在此相遇也是有缘,你娘的前世种种因果我也用慧眼得知,她前世本是男子,出生富家,只因为非做歹不信我佛,故此托生为女且受尽贫苦,且因他骂僧三句,故此方要受三年苦难,劫满自然无事。”
虬髯客哭着说:“现如今两三月已难忍受,三年如何熬的过去?且俺娘一向吃斋念佛,以往的罪过难道无法消减吗?”
见性看着他道:“你也无需如此,老衲这里有一本经文,虽不可消减以往罪过,但在疼时念此经能减缓痛苦,老衲可以舍给你。不过要记住,之后你二人要多做善事笃信我佛,来世方可投身富裕之家衣食无忧,将来还可成为夫妻。”
虬髯客一听心里大喜,连忙想接过经书,可是抬头一看只见见性一脸肃穆在那饮茶,宝相庄严。一旁的比丘站立一旁,他只看着他的鼻孔很大,谁都没有拿出东西的样子,虬髯客想了半天,才连忙从身上掏出几个铜子堆笑说:“这点钱是小人为我娘供奉的香火钱。”
比丘低眼一看冷笑道:“我们可不是叫花子。”
虬髯客咬了咬牙,从身上摸了半天,把所有能拿出来的都送到比丘面前,数了数,统共九十九文。方巾汉子在一旁见状泪水连连,大声号泣道:“居然有此孝子,不禁让我想起我娘,老人家辛苦一世,却不愿和我住大房,一个人到小房睡,虽然我经常去照顾,但在一天大雪纷飞之际家人闻到异味,过去一看他老人家居然在半夜去了……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何等悲苦,年轻人,我一定会表彰你的行径,放心好了。”说完他又想了想,从衣服里摸了一文钱递到虬髯客手上转身而去,边走边说正是有如此之人世道才会有救。
他走了之后,虬髯客仿佛受到鼓舞,道:“小人老父曾赚的几亩薄田,现在地契在此,愿意一并奉上。”
见性缓缓睁眼叹气道:“也罢,念你一片孝心,你我也是有缘,空净,给他吧!”
空净有怨言也不敢说,只是嘟囔着要那么远的地有什么用,一边不舍的将书递给虬髯客道:“便宜你了。”虬髯客接到经书之后大磕几个响头狂奔而去。这时见性才瞪大双眼来回搓手问着伙计:“店里可有现成肉?”
伙计知道三净肉的把戏,连忙笑道:“有的有的,大师稍后。”之后他便去了后院宰了那只不听话的鸡做好送过去,两人吃的津津有味。付账的时候八十八文钱还多给了两文,也算是一直以来的大客。
之后时间流逝,伙计隐隐听见那两个道士成仙了,据说是赵员外炼丹成功却无福消受,死了,而那两道士盗了墓捡下赵员外的了现成,原来丹药需是要有人吃过之后方显功效。至于如何吃,却又说法不一,有人说他们吃的是赵员外排出体外的金丹,但根据赵员外的侍女小花说,赵员外根本没排出金丹,赵员外在服用过后,其他地方全无变化,唯有阳物甚伟,药效一定是在阳物当中。后来人们开棺验尸似乎验证这一说法,赵员外的卵子确实被人割了。
之后一段时间略显平静,唯有一个怪异打扮的家伙四处宣扬众人有罪,要相信世间只有一个神,伙计曾问他他说的上帝是什么东西,他便叫嚷说这是亵渎,居然如此说创造一切的造物主。之后确实有人信的,很多人都跑到奇怪的建筑里念经,磕头如捣蒜寻求庇佑。别的不知道,反正那个人最后很富有,卷了一批货物逃到海上,其他人却没有改变,或者只是更穷了。
再后来一些半秃驴留辫子的兵官渐渐出现,很多人都剃了头,没剃头的剃了脑袋,挂在城墙上。却没有那个方巾汉子,伙计本以为他一定在内的。后面的事便不是伙计能够知道的,他在剃过头不久就被抓去当兵,在不知道遇到什么敌人后死掉了,也不知自己是被谁杀的。还有些他也是不知道的,方巾汉子被人斩首是在三十年以后,那个时候他已是很大的官了。在剃发的时候他是第一个跳出来支持的,而且还找到古书上支持他做法的句子,只要你会找,总会找到一些。他死的时候颇为壮观,人山人海,好像他家堆的银子,都可惜了。
这个时候还有一个家伙,猥琐站立在一旁,他的包裹里全是白馒头,等人头落地那一刻,他知道自己发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