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十三郎,粤剧泰斗唐滌生之故人,二人相尚以道。
先生,生于1909年,原名江誉镠,别名江枫。其父江孔殷为清末翰林,才学博大,人称太史公。江父妻妾成群,南海十三郎为六夫人杜氏所生,杜氏难产而死,先生由庶母抚养长大。
先生起初在南武中学读书时,因不满校长训斥,火烧校长蚊帐,被开除学籍。其父虽然风流不羁,却酷爱结交天下豪杰,黑白两道,皆慕其为人,有“赛孟尝”之称。江父招呼四方豪杰,常常在府邸内大设宴席,美食界传世之作“太史蛇羹”便是江父所创。江父亦钟情听戏,常年在海珠戏院及河南戏院包厢看戏,一家老小,同赏梨园新曲。先生自幼聪慧异常,传说其有过目不忘之能,且家学渊厚,更兼此耳濡目染,故而先生自小便于戏剧方面表现出超乎常人的天赋。
1928年,先生十九岁。江父邀请京剧大师梅兰芳南下广州演出,并亲自为其捧场。梅兰芳大为感动,演出完后,亲自登门拜访。十三郎与其十一姐皆是戏迷,且皆有创作之才,便趁机向梅兰芳请教,梅兰芳稍作点拨,便使先生获益匪浅,由此更痴迷于戏。
先生被校长开除后求学于香港,转眼之间,到了1930年,此时先生已就读于香港大学医科系。一日,香港大学学生会组织了一个慈善舞会,与会的都是名门望族的子弟,先生自然也在其中。
此时的先生,二十有一,已是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才子。他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手挥纸扇,丰度潇洒,一副金丝圆框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更显得神采惊人,器宇不凡。与会的女生个个玉润珠辉,秾纤合度,然而在先生眼中个个不过是庸脂俗粉而已。
正当先生冷眼旁观之时,门外进来一个女子,一身白裙,貌比花娇,肌同玉映,风韵天然。先生对之一见倾心,风魔乱语。询问之下,才知对方叫Lily(莉莉),莉莉小姐被先生的风趣幽默打动,遂与之同舞。先生从未跳过舞,然而只瞄了一眼别人的舞步,便已可跳得如同舞林高手。能与莉莉小姐共舞,先生喜出望外,身魂早已皆非己有,竟不由自主地为她载歌载舞起来,一陶一醉,深情若揭,旁若无人。莉莉小姐颇觉尴尬,甩手夺开,白了先生一眼,翩若惊鸿地往外跑去。等先生觉醒过来,早已芳尘去远,空叹欢娱苦短而已。
翌日,莉莉小姐便要坐船去上海,先生急忙赶到码头,总算在轮船将开之时见到了莉莉小姐。先生怕莉莉小姐不认得自己,而莉莉小姐却笑着说:“不认识你也认识你的眼镜啦!”因为这句话,先生决定将这副眼镜一辈子都戴着。先生向莉莉小姐表白了痴心一片,希望她不要到上海去,然而莉莉小姐无动于衷。先生不甘放弃,一同跟随上船。
此时,先生的家道已渐渐中落,莉莉小姐家都是嫌贫爱富之人,先生被其父母撵走,不许再见莉莉。从此,先生流落在上海的街头,只痴痴地观望着往来的车辆,期望有朝一日能够再见到莉莉小姐一面。然而上天终究还是薄情于他,先生在上海流浪两年,始终未能偶遇莉莉小姐一面,最终又流浪回南海,蓬头垢面,不复当年风华。
失踪两年,港大早已将其学籍革除。先生回到家后,不由得向江父大发感慨,父亲随随便便便娶了十二个老婆,而他自己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却也无福消受。人生境遇,真是绝异!
先生从此便在广州城教书,但其生性豪达不羁,常常去各大戏院听戏,并且也开始编写剧本。每次都坐首排,听得最多的便是当时的粤剧名伶薛觉先的戏。
一晚,薛觉先薛五哥正在台上演唱《玉梨魂》,先生坐在首排,对于薛觉先哪个唱腔拉得不好,慢板快板稳不稳定,先生都在台下挥手示意。演完一出,戏院的人以为先生是来捣乱的,先生指责编剧的水平属于三流货色,公尺不对,平仄不对,导致薛先生有些地方唱不好,因此得罪了编剧,被人赶出戏院。
第二天晚上,先生又来到戏院,将自己编写的剧本《寒江钓雪》拿给薛先生过目。薛先生看过之后,大惊其才,认为是一部难得的至情至义之作,与庸流所编传奇大不相同。本剧正是先生为怀念莉莉小姐而作,自然真情流露。次日,便亲自登门拜访,江家盛情相迎,薛五哥邀请先生担任其“觉先声”剧团的编剧,先生喜不自禁。五哥说:“我所唱的都是大仁大义之戏!”先生说:“我所填的也都是有情有义之词!”这句话也成为先生一生为人行事的写照。由于先生是南海县人,且排行十三,故而为自己取艺名为“南海十三郎”,其后先生相继编写了《心声泪影》、《梁红玉》、《燕归人未归》、《李香君》、《桃花扇》、《女儿香》等剧目,每出新剧,总是一票难求,堪称粤剧史上一段佳话。“南海十三郎”这个名号也因此响遍港珠澳,行内人士多称其为十三哥。
十三哥可以同时编写三个剧本,他坐在椅上,口述曲词,由三个抄曲同时听写。可由于十三哥才思敏捷,非常人所及,故而三个抄曲皆无法胜任,往往记不得曲词。更可见其才力之高,实为天纵奇才!
特摘录先生的名作《寒江钓雪》以供欣赏,网上有音乐可以听,曲词凄美,而唱腔婉转。
伤心泪,洒不了前尘影事,心头个种滋味,唯有自己知。
一弯新月,未许人有团圆意,音沉信杳迷乱情丝,踏遍天涯,不移此志。
痴心一片付与伊,今夜飞雪凝烟,好景等闲弃。相思债了,了不知期。
忆往事细思寻,絮果兰因蒙她秋痕不弃。
可叹两情牵,相思遍,憔悴容光。
消磨壮志,因为久不遭时,离情绪。。。。。。
愁万缕,折柳长亭,只望春风得意。
不牵情,能几个。一个沈腰瘦损,一个泪渍胭脂。
嗟身世,与共叹飘零。屡病穷愁,相思垂泪。
美人恩,不消受。情丝折断,因为有约不移。
怨只怨,金殿前,圣眷方隆,换得娥眉一死,
义比天高,恩同再造。胭脂血染,魂断情痴。
更可恨天啊它不怜人,流水有情,是否落花无意?
意难传,恨怎寄?今日伊人不见,苦我暮想朝思。
江边柳,尚依稀,飞絮梢头,好似挂住离人珠泪。
只奈何人去后,封侯夫婿真系有恨不知。
孤舟裏自伤离,雪影迷迷,照住愁人失意。
题不尽鸳鸯两字,因为鸳侣分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