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灰姑娘的陷阱

  今年圣诞节,刚好下起了雪,圣诞树裹上一层银装,冲淡了整条商业街浓重的商业围。路面上的污垢都被徐徐飘落的雪花覆盖,转而又被脚印掀开,更加污秽不堪。

  “楚哥,我来了。今天生意怎么样?”

  一推门,玻璃门上的铃铛就[叮铃]作响,楚哥正在吧台里擦杯子。

  墙角的录音机放着磁带里过时的音乐,路尔有好几次建议楚哥找些时尚的歌曲,可他却说这就是这家店的风格。

  “你来了。”楚哥放下手中的活。从陈旧的咖啡机盛满黑褐色的液体,带着一缕缕丝润雾气,放到坐在角落的路尔面前。“今天可是圣诞节啊,你说生意好不好?”楚哥满脸堆笑,光看这个表情就知道今天客人一定不少了。

  “生意这么好,就别转让了呗。”路尔用嘴吹吹有些烫嘴的咖啡,抿了一口,还是和以前一样难喝。

  “我赚够钱打算开个大店了,你说转不转?”说着给他一个得意的微笑。

  “就靠这个小店?”路尔难以置信,略微打量这个名叫《灰姑娘》的咖啡店,统共不到20平米的空间,陈旧的墙纸,陈旧的桌椅,陈旧的咖啡机……店员也只有一人那就是楚哥,这家店的老板。

  整个店实在太过简陋,要不是这里地处商业街旁的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路尔死也不信这里会有多少客人。

  “怎么?你还不信?我靠着这个小店养活一家子还能有剩,等把这个转出去我就开大店,到时候一定要来捧场啊。”

  “那真是恭喜啊!”路尔赶忙寒暄道。

  “哎——恭喜什么呀?八字还没一撇呢。”

  “怎么?”

  “这小店不转出去,大店没法开。”他抬头似有怀念的环顾一周,眼神里却不着痕迹的闪过一瞬嫌恶。“干了这么久毕竟有感情了。”

  “干脆找个亲戚朋友接手……”

  路尔随口一说,楚哥却忽然两眼放光的注视着他。

  “你呢?有没兴趣?”

  “我?”有些突然,路尔诧异的回绝了。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哦,我这店开了这么多年,生意已经很稳定了,你如果接手都不需要承担任何风险,只要坐等赚钱就好了!]

  回到空荡荡的家里已经是八点了,路尔脱下外衣,从储物柜里拿出一包桶面,再打开电视机,边吃边看,电视频道一个又一个的换,找不到感兴趣的节目,每一个都不合他的胃口,很是无聊。

  “灰姑娘……”

  当初走进那家咖啡店纯属是因为好奇,这样简陋的店怎么会一直开着?但是楚哥人很好,没多久就成了可以闲来聊聊天发发牢骚的朋友。他一天当中最充实的时刻,就是在那风格奇特的店里,听着过时的音乐,喝着味道不怎么样的咖啡,谈天说地。

  每次从咖啡店里出来内心都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不像在公司里……今天不过犯了一个很平常的小错误,经理在办公室里大吼大叫的责备了我好久,还不能反驳!骂完领了处罚单又要去给客户赔礼道歉,真倒霉!

  [你们那个经理就是个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主。真要让他做你做的事情,他肯定屁都不会!]咖啡店楚哥的话瞬间浮现在脑海,路尔心里舒服多了。

  这两天陆陆续续的下着雪,不知不觉间路面上开始结冰了。

  路尔不小心滑了一跤,差点在满是人的大街上将一腔怒火发泄出来。原因?还不是因为唯唯诺诺的去跟客户道歉,却被羞辱了。他才刚对方公司就被告知负责人不在,等了一会儿打算晚点再来的时候,又说等一等正在开会,这一等就是四个小时。

  回到公司的时候,经理对他亦是不闻不问……

  [叮铃]

  “一个小型企业,什么样的会能开四个小时?!最后终于说可以见我了,却当着所有职员面臭骂我一顿,还要求我大喊三声对不起……”路尔情绪很是激动,一腔的怒火和委屈统统发泄出来,楚哥则坐在他对面静静地听着。“我不就是早前无心说了句不适当的话让他丢面子了吗。那个时候人也骂了职也降了薪水也扣了,至于到现在还抓着不放吗?今天我去他们公司的时候还是上午,等解决一切出来的时候都快下班了!”

  楚哥听后,亦是一脸愤怒,“现在还真是啥人都有,公司就是一个小社会,干什么都是人脉关系,复杂得很。所以你看我现在,自己给自己当老板多轻松自在!”

  路尔心里咯噔一下,他抬头看了看楚哥又环顾了一圈简陋的咖啡店,“楚哥,你这店的装修是不是有些太过时了?”

  楚哥的表情突然僵住了,顿了顿,转而又得意洋洋的说:“哎,还说你是年轻人呢,现在流行什么一点都不懂。有多少人冲着我这独特的风格来的!我的客人可是60、70、80、90后全占个遍!比起那些高档的咖啡馆,我可是亲民阶层的,现在不是流行什么复古风吗?这店可比任何地方都复古!”

  “这么说这些都是你刻意布置的?” 路尔有些疑惑。

  “那当然了,这里是哪?是商业街啊!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能和那些高大上的咖啡馆同竞争,你说能错嘛!对吧。”

  路尔来了兴趣,又将整个店打量了一番,再看那些陈旧的摆设,反而有一丝说不出的喜欢。

  其实自从道完歉之后,经理就恢复了以往的态度,但路尔却觉得经理似乎在故意疏远他。同事们也在背后议论纷纷:听说经理要炒他鱿鱼!

  面对这样的境遇,他却不能发火也没有机会为自己辩解,只好全部压抑在心里。

  等下班,一定要去咖啡馆跟楚哥好好聊聊,放松一下。

  [叮铃]

  屋子里还是播放着那些磁带正面放完反面再放的音乐,他却顿时觉得内心安定了很多,只不过他习惯的那个座位却被人占了。

  是个女人看起来四五十岁的样子,脸上刚睡醒一样,穿着棉拖鞋悠闲地翘着二郎腿,楚哥就坐在她的对面,两个人的神态像是交头接耳的学生在谈论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路尔进来两人同时愣住了,他下意识的挤出一个笑容,但却难掩尴尬。

  “你就是那个每天都来的人?”女人突然问道。

  路尔点点头。

  “哦,我走了。”女人给他一个满意的微笑起身离开,楚哥十分殷勤地送她到门口。隐约听到女人对他说:“放心,我一定给你把人找够。”

  “那是谁呀?”路尔坐下,冲着进门的楚哥好奇地问道。

  “是房东。对了,你上班咋样了?”

  楚哥按照老规矩煮了一杯咖啡放在他面前,然后很自然的在他对面坐下。

  “还是老样子,你知道吗?今天经理又把我的方案否决了,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说完又是一脸的怨气。

  “什么!他这样做难道还在就上次的事针对你?”楚哥似乎比路尔更加气愤。

  听他这样说,路尔终于肯定了一直在自己心里困惑的事情:“对!他肯定是在针对我,不然怎么会连续两次否决我的方案?一定是……”

  “我说你,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他一家公司,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要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楚哥语重心长道。

  路尔无奈,说得好听找自己喜欢的事情做,“我甚至连自己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就去找啊,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喜好,只是你没有察觉到。多像哥学习,喜欢咖啡就开个咖啡店,自己给自己打工。这家房租又低,你看现在生意这么好,我马上也要开大店了,生活多充实啊!既做了自己喜欢的事情,又能过上充裕的生活,也不用承受压力,身心都健康,比你那每天看着别人脸色生活的日子好过多了!”

不可置否,路尔在这家公司这么多年,虽然刁钻的客户并不常见,但每天都要点头哈腰的被人数落几句,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居然习惯了,也不以为然了。

  “对了,元旦三天你休息吗?休息的话就来给我打个下手。你知道的,过节人太多了,我一个人顾不过来。”楚哥忽然说。

  [在公司待久了,棱角就被打磨光了,生活的激情都荡然无存,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有什么意思?要向哥学习啊。]

  这一夜,路尔躺在舒适的床上,辗转反侧。脑海回荡着楚哥开导他的话,感觉很有道理。

  我凭什么要被生活打磨得一点激情不剩呢?

  他翻出存折,上面的那串数字让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叮铃][叮铃]……

  元旦,咖啡店里的客人络绎不绝,才不过几张桌子一直坐的满满的,甚至有人进来没有座位只好提了外卖回去……

  “辛苦了。”楚哥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红包,“来,这是你这两天的薪水。”

  路尔接过来看都没看就装进了口袋。帮工忙活了一整天终于可以休息了,掀开袖子看看腕上的表,这个点刚好是自己下班快要经过的时间,店里真的一个人也没有了。

  “以前都是听楚哥你说我还真不太信,今天才算是见识了,这家店虽然不大,但是生意确实是火爆啊,你真的忍心转让吗?”

  “当然了,忍痛割爱!”

  隔天,路尔在公司所有人的注视下,抱着自己的东西离开。

  踏出公司大门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的心情轻的像是要飞起来一样,深呼吸,仿佛整个世界的空气被洗过一样清新,天是那么蓝,云是那么可爱,这些年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这么惬意美好!

  “恭喜你,这家店从现在开始归你了!”楚哥说这话时神清气爽。走的时候却步伐匆匆,很快就消失在了巷子口。

  路尔翻看着刚刚签字生效的转让协议,上面有三个字尤为梦幻:《灰姑娘》。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灰姑娘一样,从落魄的人生中解脱过上了惬意充盈的生活。虽然买下这家咖啡店,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积蓄,不过不用担心,因为店里的生意不是一直很火爆吗?

  路尔将整个屋子从里到外收拾了一遍,为了保持楚哥说的怀旧复古风格,店里的好多锈渍他都刻意留着。

  等了一天,门前来来往往的都是小巷里的人,但却没有一个人驻足将目光投向这家咖啡店……

  也许是刚过完节,大家都忙着上班。

  第二天,店里依然没人光顾。

  第三天,亦是如此。

  第四天……

  路尔着急的拨通了楚哥的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房东太太正在屋子里看电视,打开门看到不修边幅满脸怨恨的路尔却一点也不吃惊。

  房东的小孙子从门后露出半张脸来听他们说话,没一会儿天真的童声忽然问道:“为什么总是要换灰姑娘?”

……

  [叮铃]

  “老板,你店里怎么没人?”进来的客人西装革履,但是目光却有点呆滞,周身环绕着对现有生活疲乏厌倦的气息。

  “刚走几个你就进来了,你下班晚高峰期都过了。”

  路尔展现出一脸平易近人的笑容,擦着吧台上那些根本没人用过的咖啡杯。

  打开老旧的录音机,有些过时的音乐反复播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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