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野今年23岁,北漂,应届毕业生,住在燕郊的小破屋,做着日进斗金升职加薪的白日梦。
周野短暂的前半生很漂泊,很放荡。十八线小县城长大,因为长了一张上帝格外开恩的脸,从小到大绿灯无数。从幼儿园起隔壁班小女孩的彩虹糖,到上高中以后校草的头衔声名远扬,引无数隔壁技校美女竞折腰。
周野小学的时候数学还能考全班第一,但长大以后美貌越来越掩盖不住,一路狂蜂乱碟都在他的成才之路上使劲地给他下绊子,导致他最后高考考了三百分整,气得他老爸一脚把他踹到省城的一个三本小学校,一个月给一千块生活费,打定主意叫他自生自灭。
但这完全难不倒周野。
好看的人从来都知道他的优势。
从大一到大四,周野平均每年换两个女朋友,一个负责他春秋夹克衬衫棒球外套的花费,一个负责他夏冬潮牌大衣AJ球鞋的开销。全学校的人都知道,周野很帅,周野是个软饭男。
周野长期占据学校论坛BBS首页,周野的名字后面永远跟着不同的女生,当他换新女友后,大家都在打赌这段恋情会维持多久,反正群众人民永远都有八卦热情。
临近毕业的时候,周野想去北京漂漂,但是他们这个破三本学校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公司来招人,周野就凭着这张脸带给他的自信毅然孤身一人提着行李箱就上了去北京的火车。实在不行,凭我这张脸好歹也能混个模特当当嘛,周野想。
出发前,周父周母一贯看不顺眼他这副吊儿郎当的做派,更是存了要杀杀他的自信的意思,就给了他五千块钱,再加上他从最近一任前女友那合计来的两千块,周野身上拢共七千块。
当他提着行李从火车上下来,站在茫茫人海之中,研究着北京西站四通八达的地铁线路时,他似乎体会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微妙感觉,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微渺与幼稚,地铁线路在他的眼里成了蜘蛛捕食猎物的网,静静地等着无知的新生儿自投罗网。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动物般的直觉,以前那个原始生动的他将在这个繁华的北京城死去。
他静静地站在指示牌的前面,一方面研究着去燕郊的最佳路线,一方面也沉浸在北京带给他的震撼之中。
首先,北京很大,超出他认知水平的大,周野在十八线小县城出生,在一个二线偏三线城市上大学,平时也没有出门旅游的爱好,大学四年干得最多的事是打游戏和哄女孩。见过的最复杂的地铁也只有三条线,哪里见过这么密密麻麻勾连得站点都看不太清的地铁指示牌。全北京带数字的地铁线路共有16条,这个数字让周野进一步确认他来北京是一个非常英明的决定。
北京西没有直达燕郊的地铁,他要先坐到军事博物馆站,再换乘,找到直达燕郊的公交。
在公交上的时候,周野一直在告诉自己,他是一个超级大帅哥,等会见房东的时候不能表现得太土鳖。如果房东是个女的,一定要把他的人格魅力和外貌优势结合,一举把房东拿下,如果是个男的,他就只努力展现人格魅力就好。
当他千辛万苦到达燕郊,按房东给他的定位找到他未来的小家时,已经晚上六点,距离他到北京过去了三个小时,此时他还对北京存有粉丝滤镜。
尽管他在来北京时就已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房子条件可能不会太好,他也没什么钱去租公寓,他还是有点对眼前的房子接受不能。
“大哥,我们之前在网上谈的时候不是说是精装、拎包入住吗?”周野放下行李,把微信里当时和房东的对话截图拿给房东看,屏幕上赫然显示“精装单间,带独立卫浴,可拎包入住”。但眼前的房间只有“单间”两个字和广告是相符的。
周野看着眼前灰扑扑的房子,家具只有一张床,床上有床单,看着还挺干净的,但是花色他不是很喜欢,不过没关系,换了就可以了。
“大哥,不是精装也就算了,怎么连独立卫浴也没有啊?你这不是虚假宣传吗,我大老远跑这来,您这么耍着我不太好吧?“得益于周野锋利的眉眼和186的身高,当他把脸沉下来的时候还是很一股子气势的。
房东是个三十几岁的中年男人,长得倒是很憨厚,说出的话也很实诚。“小周,这事情是我这边出了差错,没跟你说清楚,我们是一个套房出租,带卫浴的房间只有一个,那天跟你约的本来是那个房间,但第二天有个女孩把那个房间定了,现在我们只剩这一个条件不太好的单间了,你看行不行,不行我们就不谈了。”
房东不说这话还好呢,一说出口,周野就来气了“大哥,明明是我先预约的呀,你怎么能租给别人呢?”
房东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说:”这不是那姑娘先交了钱嘛,你当时也还没定,只说来看,怎么能怪我呢?“
周野叹了口气,想了想自己兜里七千块的全部家当,摸摸鼻子说:“既然这样,大哥,我也不多说废话了,这样吧,这个房间我租了,但是呢,我也刚刚来北京,还没什么钱,我们价格上再便宜点怎么样?“
房东很爽快地同意了:“本来我也不靠这几百块生活,这次确实是我对不住你,便宜点没问题。“
周野当场就和房东签了合同,一次性交了半年的钱,又出门去买床单和洗漱品。他在超市里挑挑拣拣,货比三家,一心想选性价比最高的,在超市蹭了一个小时才把东西给买好。结账的时候他站在收银台前唉声叹气,想他周野是谁,以前在学校的时候,这些东西全靠他的恋慕者提供,哪里需要他自己来买,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啊。
他边想着以前的风光边把这些东西装袋,探手往后拿牙膏的时候突然摸到一块软软的肉,他想自己什么时候还买了猪肉,又下意识捏了捏,发现怎么还热热的,难道超市的冷冻系统出问题了?
回头一看,却是一双笑得弯弯的眼睛。
二、李慈
李慈发脾气搬出来的第二天在北京西站看到了一个二货。
其实也不是二得很明显,但是因为他长得实在很帅,当二和帅这两大特性集中在同一个人身上时,你很难不去注意到他。
本来那天李慈的心情很坏。
从家里知道她和她男朋友吴丰的事情以来,每次回家她老爸都要为着吴丰跟她吵架,无非就是吴丰怎样怎样不好,要她尽快与吴丰分手。
其实在一起三年,李慈也知道吴丰是个什么样的人,用她老爸的话来说,就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但李慈又不跟他结婚,只是谈个恋爱,孤独的时候有个人一起而已,绣花枕头哪里不好,中用不中看的她还下不去嘴呢。
毕业的时候,学校里好多情侣都去吃了散伙饭,李慈本来想,要是吴丰也请她吃散伙饭,就这么分开也没什么不好。吴丰不是北京人,又是家里独生子,指不定要回家当个小公务员呢。但是吴丰没有。
吴丰找了一份北京的工作,做销售,底薪五千再加提成。五千块一个月的工作,李慈是肯定不会去干的,在北京,这么一点钱,连个像样的房子都租不起。但吴丰说他想留在北京,想陪着她,李慈心一软就把分开的事咽下去了。
回家以后,李慈跟她老爸商量,反正家里的公司也要招人,肥水不流外人田,不如把吴丰招进去算了,说吴丰其实对她挺好的,硬要留在北京陪她。
以前虽然常常为了吴丰的事吵架,但她老爸也一直没说狠话。谁想到这一次不知道被哪一句话刺激到了,不仅骂吴丰是小白脸只想吃软饭,还把李慈也一块骂了。说她上了这么多年学,什么也不会,二十好几了还只知道啃老,人家问他老李的女儿,他说出去都觉得丢脸。还想着把吴丰也一块弄进公司,要不是她李慈姓李,她这样的连筛简历那关都过不了!
李慈跟她老爸算是都继承了老李家的暴脾气,每次两父女吵架都地动山摇的,但老李自己有本事,吵架的时候腰杆子直,说话有底气,李慈一个吃干饭的,全靠老李接济,平时基本都服软了,不说过分的话。这是第一次直接感受到老李对她的嫌弃,她心里火蹭蹭往上冒,话就这么一呲溜说出去了
“你以为我想待你这个破公司啊?你嫌弃我这样的女儿,我还嫌弃你这样的爹呢!小时候每次开家长会,你去过吗?我成绩不好,在学校早恋,老师让叫家长的时候,你在哪呢?每次都让杨秘书来,我回去以后想等着跟你说几句话,听你教训我一下怎么那么难呢,你不是在应酬就是在开会。我倒是想学好,问题是也要有人管啊!长大了,不要你管了,你反倒管七管八了,吴丰再怎么不好也比你好!起码我每年过生日他都记得,他都给我送礼物,都陪着我,你呢,你记得吗!我妈当时怎么看上你了,还真是瞎了眼!“
老李一听李慈提起她妈,猛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瞪大双眼对着李慈吼:“你妈要是知道你长成这样,她估计得后悔当年把你生下来!”李慈一听这话,嘭地一下摔门出去了。
李慈的妈是老李父女两吵架的禁忌。当年生李慈的时候,条件不好,李慈的妈本来身体也不好,老李是想打掉李慈的,是她妈硬要把李慈生下来。最后生产的时候,胎位不正,难产,只好剖腹产,没想到大出血,没挺住就这么走了。李慈是她妈以命换命得来的。
老李本来想,亡妻就留下了这么一个女儿,一定要对她好好的,娇养着长大。所以老李把大部分时间都拿去赚钱,好让李慈能把缺失的母爱从物质方面找补回来。小时候,李慈需要他的时候,他总是忙,他觉得小孩子不懂没有钱的苦处,他懂。
他不想叫李慈受这种苦,他想等以后再好好补偿李慈,他总是这么想着,却等到今天才发现,缺失的东西永远也找不回来了。
李慈冲出门以后也没走远,她就坐在小区长凳上。虽然她今天和老李吵架了,但有些话她也不是故意的。她知道老李对她的好,虽然从小就没了妈,但老李从来没让她受过苦。
以前老李发达以后,总是有人劝他,让他再找一个,一个大男人带着孩子总是苦的,但老李每次都拒绝了,李慈知道,他是为了她。
她其实一点都不怪老李为了工作而没有时间陪她,长大以后,她知道没有钱是很辛苦的一件事,多亏了老李,她才能每天优哉游哉。但是,李慈想,她不能再这么过下去了。
和老李吵架也不是一件坏事,也许她能靠这个机会真正自立起来。
自立,首先,她应该搬出去住,找一个便宜但偏远的房子,再找一份工作,认认真真不靠家里的活下去。李慈开始想干脆和吴丰一块住算了,但吴丰房子太小了,根本住不下两个人。后来她在网上找到了一个燕郊的房子,虽然远点,但胜在性价比高,远正好可以锻炼一下她。
她找到房子第二天就悄悄搬出去了,只和老李发了一条短信,说自己出去住了。老李可能是被她伤到了,没回她。
房子还可以,精装带卫浴,可以拎包入住。但李慈用不惯别人的东西,她决定去楼下超市把东西通通换一遍。本来以她往常的眼光,超市卖的东西她是看不上的,但今时不同往日,既然决定要过苦日子,就得实现全方位简朴。
李慈去结账的时候,发现前面站着一个帅哥。嘴里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整个人透着一股傻气。她突然想起来,这个男生就是她在地铁上见过的又二又帅的那个。
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蹲在地铁指示牌前,也是嘴里叽里咕噜,又二又傻,跟现在一模一样,想到这,她笑了,觉得还真是有缘。看到他往后探手抓牙膏的时候,李慈想,不妨捉弄一下他吧。
李慈把手伸过去,手背正好被他抓了一下,他还捏了一捏,头歪着念着什么“热的”,李慈心想,这个男生果然是空有一副好皮囊啊,没想到人这么傻,于是扑哧笑出了声,正好与周野转头看来的眼神相对。
完了,李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