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丈高峰下,藏火脚下溪水淙淙,数万火星凭空浮出绕身飞舞,如点点繁星拥簇炎日,天空中投下的一道阴影恰好遮住了眉眼,让他显得极其阴沉。
君道从身侧抽出黑剑,剑身已被火之道浸得赤红,就如暮色中的晚霞一般。他单手持剑指向天空,薄唇微翘,而后冷笑道:“老家伙,别动不动就想取人性命,看来墓群这数年来的静修,依然没有驱走你如野兽一般的残忍啊。”
藏火仰头发出一声惊怒的吼叫声,他从未想过竟有人敢当面称呼自己为野兽,许多年前曾有这样的人,却已在出声的那刻化为灰烬。这许多年来,却是再也无人敢在他面前如此大放厥词了,因为道界所有人都清楚藏火就是被野兽养大的啊。
那些人是自知求生无望而带着怨恨说出的,藏火很清楚。
难道面前这个面容俊秀唇藏冷笑的年轻人,不知道自己是谁么?还是现在都年轻人都这么自负,见藏火而无惧?
仙冷魔站在君道不远处,冰冷的眼中似乎掠过了一丝风,带来了死亡的气息。
林笑儒以不可置信的目光看了看君道,而后重新恢复了平静,心道,“这就是真实的君道,心无所惧骄傲而努力的君道!”
“我不会让你轻易地死去,因你已触了我的逆鳞。任何人都有着不容揭露的过往,但你似乎还未懂得这个道理!”藏火冷冷说道,他舌头上一团暗黑色的火焰伸缩不休,和体外那些灿若繁星的星火形成鲜明对比,一如仙,一为魔。
“只因不小心触及了你那可怜的过去便要取人性命,即便是真正的野兽,也未必有这么凶残。老家伙,你可知任何人都无权擅自决定他人生死这样的道理?”似乎纯粹为了激怒藏火,君道毫不畏惧地回应道。
“你知道我是谁?”
“自卑、可怜、敏感而又凶残的藏火么,难道你以为躲在这与世隔绝的墓群中,世人便不识你,然后忘记你的恶性?”
藏火突然疯狂大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但他的泪不是温柔的水,而是阴沉的黑色火焰。黑色火焰一流出眼睛,便挣扎着往天空飘去,却始终被眼眶束缚住,只能形成绝望的暗灰色弧线,在他的脸前飘飞。
仙冷魔看他如此,禁不住轻轻叹了口气,双眼至此彻底变成雪白,轻移莲步向君道行去,步履间发出轻微的爆响声。
林笑儒首先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似乎整个墓群的冰冷在朝着她和君道袭来,又似无数无形的冰箭在朝他们攒射。她未想到君道会如此冲动,将两人置于如此糟糕的境地。
还笑剑如粉色精灵一般萦绕指尖,血蔷薇在寒风中艰难伸展花叶,花香混在冰意中无所不至,更加的沁人心脾。林笑儒站在仙冷魔面前阻住她去路,平静而倔强的看着她。
不多时,她身上便落一层白,俨然初雪。
藏火终于止住了笑声,身侧星火渐渐往他身侧聚集。而他的身体却慢慢浮于高空,冷漠开口道:“原来世间真有不怕我的人,真有什么都敢说的人。我向来以为人皆贪婪、狡诈、怯懦,在所有的生灵里最是不堪。你说的很对,我就是自卑、可怜而敏感,所以才变得凶残!可惜人不都是这样的么?所谓高尚和正直,不是伪君子的华丽外衣吗?”
君道轻抿薄唇,冷道:“连自己都做不好的人,又如何枉谈整个人族?”
藏火怪笑一声:“也许你说得有道理,可你毕竟揭起了我最疼的伤疤,作为回报,我会赐你永眠!”他周身星火开始飞舞,拖曳出无数繁奥复杂轨迹。
君道大怒:“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是如此虚伪?”手中黑剑径直朝藏火刺去,剑中似有数个火山同时喷涌,发出轰隆隆如雷一般的声音,直传天际。
无边风雪似乎也为星火和剑光所迫,在两人头顶的天空中就此停歇,飘往别处。云层却似乎更加厚重了,和藏火天灵中飘出的暗灰色火焰结为一体,犹如华盖。
随着雷声涌动,君道手中黑剑渐渐变成了纯粹的绯红色,而后,这绯红脱离表面,在它周身燃气了熊熊烈火。无论风还是不小心撞入的飘雪,都成为了这火精魂。
无数黑色的裂缝开始在黑剑周围空无一物的空间中蔓延,似乎从深渊中长出的黑树的枝丫,想要遮蔽整个天地。
看着这世间从未出现过的火之道的具现,藏火惊道:“你这是什么火之道?这不是纯粹的火之道!”
君道不发一言,冷眼看着天空中那个被星火衬托得如同神灵却满心污垢的人,看黑色裂缝蹦碎云层,将那身影覆盖其中。
藏火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不禁大怒。他头顶透出的暗灰色火焰倒倾而下,如帘一般将身体包裹,于是那黑色裂缝不得寸进。
藏火挥手,身侧星火倾泻而出,形成一挂银河,如星光一般迅速来到君道身边,似乎死神要敲开久闭的门扉。
君道能感受到星火所蕴含的毁灭之力,那是不属于凡间的力量,如有一丝不敌,他相信自己定会在这火中被烧得连灵魂也不剩,但他依然不为所动,双手持剑仰望高空,燃烧的黑剑在他目光中不断变大、延伸,似乎一条怒龙。
黑色的裂缝业已蔓延正片天空,将整个空间切得支离破碎,露出空无一物却可毁灭一切的一片漆黑。
藏火傲立在这片漆黑之下,怪笑道:“你猜是我先被你这旁门火之道毁灭,还是你先被我的星火烧得一丝不剩?”
星火终于敲开了君道门扉,在他身体上燃烧起来。灿烂的星火,落于人身体上竟然变成了暗灰色,不时发出阵阵恶臭之味。君道脸部最先干瘪,而后整个身体皮开肉绽,就如恶鬼一般。
唯有一身傲骨之内,在任何人也无法察觉之处,无数金色火符盘踞,纹丝不动。忍住从灵魂中传来的剧痛和即将被毁灭的恐惧感,君道持剑只是稳定如昔,并将黑剑缓缓朝藏火送去。
藏火就在咫尺,却似乎远隔天涯之外,君道双眼业已模糊,依稀看见藏火张狂狞笑,依稀听见狞笑之声。
君道形销骨立,看起来似乎是他败了。在这种战斗中,败既是死,林笑儒不禁大急,似乎心头被生生割去一块。她没有理会这种心情的由来,快速朝君道扑去。
仙冷魔形如鬼魅一般挡在了她面前,轻轻摇了摇头,似乎一道天堑。
林笑儒身前,血蔷薇不断盛开,而后在冰中枯萎粉碎。她不放弃,却无法迈过仙冷魔一步。
星火之下,君道已是摇摇欲坠,似乎在下一刻就会被焚为飞灰,但持剑的手依然稳定。
“求求你,放过他吧!”林笑儒突然弃掉还笑,呆坐于地,哭求道。仙冷魔不为所动,一击冰柱将她击飞,嘴角的鲜血如碎掉的蔷薇一般惨红。
“君道,不要死啊!”她凄厉的哭叫声在天空中不断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