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厨房里,一会儿窸窸窣窣,一会儿哗哗啦啦,一会儿叮叮当当。春棉麻利而轻松地完成了一系列做晚饭工序……洗菜、切菜、配料、淘米,最后把米倒入电饭煲中。一切准备停当,只等孩子们回家再炒菜。她转换着手心、手背,在围裙上来回擦去水渍,又反手解开裙带,将围裙往墙上一挂,惬意地离开厨房。
春棉仰头看了一下客厅墙壁上的钟,离学校放学铃声还有半个来小时。“唉,还是早点去接孩子吧。”她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关好门。
刚骑上电动车又下来了,春棉狠狠地说:“天杀的小偷!害得我天天锁电动车。”前些天,她把电动车放在家门口,不一会儿就没了。问了好几家电动车修理店,磨破了嘴皮才用三百元重新买了一辆二手车。现在天天上锁,真磨人!
“李阿姨,又去学校接孙子了?”春棉取来钥匙刚要开锁,连忙“嗯”了声,反身一看,是计生办的孟小霞打招呼。等她走过去,愤愤地说:“计生办没生意了?当什么志愿者,都是人面兽心!”她想到:前些日子,好不容易在工地上弄来一些砖头和水泥垒了一个鸡窝,就你小孟三番五次来做“思想”工作,左一声李阿姨又一声李阿姨,说大街上不能养鸡,影响市容;我们要创文明卫生城,你老人家也应为全县人民着想,不能拖大家的后腿,让大家过上好日子,让我们的家园建设得更美好。不久来了一帮城管,提着榔头三两下就砸了我的鸡窝,弄得我把六只鸡便宜卖掉。
“唉,世道不公啊,在自家地上搭建,城管也要干涉。”春棉骑上车,右手拧动转把,电动车“咝……咝……”地向前搡了几下停了,她重新调整转把,两脚尖向后一蹬,车慢慢加速,直奔学校。
寒风凛冽,春棉把车停靠在围墙边。今天来得早些,接孩子的大人们不多,她紧贴墙根的水泥杆避风。透过围墙上的铁栅栏,一群群学生在操场上跑步,她四处寻找自己的两个孙子嘉保和嘉来,却一眼看到了嘉保的班主任周老师,便下意识地扭过头,卷缩身子,生怕周老师看见。
一学期不到,周老师和杨老师轮番叫她去,已经记不住多少次了,除了一次家长会,每次去学校不是谈成绩,而是要她考试。一会儿要考网络安全,一会儿要抵制邪教,一会儿要远离毒品。还要用手机考。她一部老人机,考又考不了,大儿子在工地上,考了几次就不理睬老师;二儿子老婆都跑了,自己也从不跟家里联系,撇下三岁的儿子不管。
“好在桂香的外孙女娟娟帮忙,每次都是她帮我考的。”春棉寻思着,“娟娟真是个好孩子,又能干又懂礼貌,只可惜是个闺女。”她想到自己的邻居桂香,老公当过镇领导,现在退下来了,待邻居非常好,人脉又广,谈什么就知道什么,很愿意帮忙,有事找他顶管用。桂香的女儿名牌大学毕业,在外地工作,听说很有本事,外孙女留在外公、外婆身边。“这么好的桂香没人接续香火。”她边摇头边流露一丝惋惜。
悠扬的铃声打断春棉的思绪,放学铃响了,校门口开始混乱,她也踮起脚,两眼在攒动的孩子群中搜寻。家长一波一波地带着自己的孩子离开。突然嘉保和嘉来追追打打地蹿过来,差点把春棉撞倒。
嘉来站到车前,嘉保坐到车后,春棉紧捏着车龙头,右腿使劲挤到车身另一边,然后开启钥匙,右手拧动转把,电动车“咝……咝……”地向前搡了几下停了,她重新调整转把,两脚尖向后一蹬,车轮吃力地往前滚动。兄弟俩还在一前一后手抓手地嬉闹,车身不停地两边扭动。春棉艰难地握住龙头,气愤地喝斥:“别闹了,不想回家啊!晚饭还没弄好,还要去幼儿园接你们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