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没有了。”
搁在台子上的手机晃动了一下,刘三立并没有发现,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水流冲洗着的沾满泡沫的手上,她知道门外有人在等着自己,所以要快点出去。她在水流下互相搓着自己的手,注视着手上的泡沫一点一点的变少,快洗完了,棒!最后一点也被冲掉了,关闭水龙头,转身、摸到毛巾,下一步就要抓起手机出去,“扑通”一声, 刘三立愣在那里,僵持着擦手的动作,她看着转身带动的风晃动了手机,这给了手机一个契机,它似乎也受困于闷热的天气,一个轻身,跃入盛满水的红色“水池”。一秒,这一系列连续的动作仅仅一秒,刘三立保持着一个动作,望着这一切的发生,视觉并没有将信号传达到神经中枢,她的手僵硬着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投入清凉泳池。信号到达,飞奔过去,正值手机“扑通一声”落入水中。哈,人生就是有这种无能为力的时刻。喝!停停停,不想了,刘三立拨乱发丝,躺在床上,喃喃道:“什么都没有了。”
这是刘三立最满意的一部手机,无论外形还是功能,三立感觉它的存在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从水底捞起,脱掉外壳,用纸巾擦干,窗外天气阴沉,三立决定去翻找奶奶的白色鸭毛扇子。
“你找扇子做什么?”
“我热。”目光在空间内不停搜索,所到之处随手拨弄一下,深怕扇子被衣服之类的物品遮盖住。
“开空调了。”
找到目标,拿起扇子大步跨回卧室,一边还要瞒着奶奶,笑道:“还热。我扇一会就好。” 呼,说谎真难,要不断用一个谎言去掩盖另一个谎言。然而很多人都愿意说谎,善意的,亦或是不善意的。转回脸,是奶奶看不到的一张暴露了真实情绪的面容:眉头紧锁,嘴唇紧抿,目光如炬,浑身散发着躁动紧张的气息。
用扇子对着接口扇着,小心翼翼地,忘记了变换姿势,直到胳膊上传来酸痛感,提醒着三立换下一个接口。按了关机键,手机没有响动,卡住在提示关机的那幅画面上,三立心提到了嗓子眼,不敢再动它,只能继续扇着扇子,提心吊胆,却又无能为力。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秒针滴答滴答走着,胳膊从酸痛到麻木。屏幕闪烁,三立眼中瞬间集聚亮光,充满希望。一会儿,屏幕像电视机没信号似的闪烁了几下,最终黑屏,悄无声息。从掉水里的那一刻,便知道这种可能性最大,然而真的发生了,还是会有些失落。
“为什么会失落?”回忆到这里,刘三立问自己。将记忆倒带,努力回忆当时的细枝末节,回忆自己的每一种情绪。喝,是失望吧,努力后仍是改变不了失败的结局。不是说努力能改变一切吗?我不知道这个结论的正确性有多大。有些事真的是不可抗的,比如癌症晚期,怀揣着自己的结局,和病魔负隅顽抗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刘三立按了很久的开机键,没有反应。“什么都没有了。”望着黑压压的屏幕,这是三立想到的第一句话。
三立想给手机充电。她希望手机是因为没电才自动关机的。充电器的一端连着手机充电接口,另一端连着插头,三立攥紧插头,不敢插入电插板里。虽然自己扇了很久,还用了大米泡,但手机里的水一定没有挥发完。三立对电器、电路以及这方面相关的安全知识一点也不懂,用到时才深感自己知识的匮乏。脑中总是播放着爆炸的场面,挥之不去,如果爆炸了怎么办?如果死掉了怎么办?如果把家里的地板砸出一个大洞危害到楼下那户人家的安全怎么办?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不断的冒出来,仿佛在为接下来的爆炸做好准备。插头插进电插板,三立捂住耳朵闭着眼向相反方向的卧室狂奔,内心恐惧。奶奶瞧见三立这幅可笑的模样打趣道:“呦,干嘛呐?”虚惊一场,一切都很安静,就连手机插在电插板上都没有反应,手机报废了。都说无知者无畏,原来无知者也会变成胆小鬼。
“什么都没有了。”仰躺让自己喘不过气,三立侧身,仿佛这样可以挤掉胸腔里的空虚和不安,“这只是一部手机而已。我到底失去了什么?”
哦,我今天还没有打卡呢。那里有着今天要读的普通话资料, 早上读了一半就被闲杂的事情吸引,呵呵,现在想读都读不了了;
那里有一场我交了报名费却没有时间听的讲座;
那里有我还没听完的宝贵的作文点评意见,那时正好有事,想着语音总不会丢,我可以明天听;
那里还有一场作家的分享会,当时忙,第一遍有些点没听清楚,打算有空听一遍回放呢;
那里有老师传给我的画画照片,每天都贪玩不画,日日往后拖,这下真画不成了;
那里有我还没来得及看的小伙伴们有趣的聊天内容;
那里有我刚做好但还没发送文件的表格和文档;
……
“都是一些还没有做完的事情啊。看上去我好忙,其实,我一点都不忙。”后悔、着急,却又无奈,“我当时为什么不做呢?”
这是一个好时代,信息庞杂,只要你有心学,就能找到学习的渠道和资源,甚至,不用花钱。很多人喜欢收集大量的资料和资源,暂且称之为“信息收集者”,保存在收藏夹,想有朝一日慢慢消化。三立便是其中一员。 生活会有很多的出其不意。三立尝到了苦头,她决定不再寄希望于以后,要今日事今日毕。
“什么都没有了。”三立又侧身,变成了一开始仰躺的姿势,“没有了也好,我的世界清净了。”没想到伤感过后便是解脱。
东西一多,会变成负担。好东西亦是如此。三立从堆积的庞杂信息中挣脱了出来,想起曾经用了七年的QQ号被盗时,登不上去的那种着急与害怕,仿佛自己整个青春记忆都被掏空了似的。人们总喜欢赋予物品某种意义。“我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某些记忆和情绪绑定在手机上呢?它只是一个工具。”人们需要的东西其实很少,衣服两三件,东西四五件,足以过活。看不完的书、听不完的分享会、冗长的书单、加不完的各种社交群、下载了不看的学习视频……摆在那里,有什么意义?
下床, 三立打电话给母亲商量手机事宜,查看事项,制定计划,然后打开书复习。 三立笃定:“行动起来,就什么都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