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雨泽第一次见到沈秋白时,沈秋白正抱着一只猫,从家属院外围的铁栏上跳下来,身后追着宋雨泽的班主任沈成,捂着鼻子,色厉内荏的喊着,“你有本事就给我回来!”
宋雨泽见此,忍不住吹了声口哨,打趣道,“这谁家的熊孩子啊!这么放肆!”
沈成眼见着沈秋白跑到了小道上,自己确实追不上了,只好回头看了宋雨泽一眼,哼了句,“那是我儿子!”
宋雨泽立即改话,“怪不得身手如此敏捷。”
沈成赏了他双白眼,开了铁门,宋雨泽立即麻溜溜的跟着他上了楼,然而却在楼梯口,莫名其妙的回了下头。
只见小道上的沈秋白,背影越来越远,然后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同样回头看了他一眼。
宋雨泽一愣,嘴角带着笑意转过身。
正巧被沈成看到,立即咳了声,装成一本正经的样子,“老师,那真是你儿子?”
“废话。”
“哎?为什么以前没见过?”
沈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僵硬起来,然后屏气凝神,重重的打了个喷嚏,“臭小子,知道我对猫过敏,还往家带猫。”
宋雨泽肩耸了耸,老师每次转移话题时,都显而易见。
沈成将宋雨泽让进了屋,然后抱出来一台电脑,放在了桌子上,“来,计算机系的大才子,帮老师看看,到底是哪里出故障了。”
“我就知道找我来,准没好事。”
宋雨泽叹了口气,嘴上不情愿,却还是认真的摆弄起了面前的电脑。
沈成神秘兮兮的将一张纸放在了他眼前,宋雨泽看也没看,“这什么?”
“课程表。”
宋雨泽“嘁”了声。
“咱们校花的。”
“哦呼!”
宋雨泽第二次见到沈秋白时,是在埋伏校花的路上。
那天风高云淡,宋雨泽特地穿了件白衬衫,拿了把吉他,坐在斜坡上自弹自唱。
清晨,微光,青草,少年,要多文艺有多文艺。
就等着校花从他面前走过,开始老掉牙的俊男靓女一见钟情。
结果,沈秋白突然从旁边的树丛中跑出来,和校花撞了个正着,并且说了句对不起之后一走了之。
而宋雨泽由于在斜坡上凹造型时间太长,脚麻住了,最后便宜了校花旁边的胖子,上演了一场英雄救美的情节。
宋雨泽咬了咬牙,半天没从地上爬起来,好不容易站起来,又被后面跑过来的沈成撞了一下。
“沈秋白呢!跑哪去了!”
宋雨泽捂着被撞的肩膀,呲牙咧嘴,“我说老师,你们父子俩是不是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沈成捂着胸口,气喘吁吁,“小宋,你去给我把他抓回来,不然三周后的展览会上,老师要你负责卫生。”
宋雨泽一动没动,沈成望了他一眼,宋雨泽苦笑了下,“老师,我脚麻了。”不然早去追校花了。
宋雨泽第三次见到沈秋白时,是在学校的后山上。
因为和沈成打赌打输了,所以他来采传说中很好吃的野菌菇送给沈成。
然后就发现沈秋白躺在暗黄色的落叶上,望着树隙间的天空发呆。宋雨泽就奇了怪了,为什么每次见到沈秋白时,他都是一副悠闲无所事事的样子。
更何况听沈成说过,沈秋白在另一所学校,这个时间,应该在他自己的学校才对。
宋雨泽很好奇,想走近问一问,结果脚下踩到了枯树枝,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
沈秋白立马像只受了惊的猫,弹坐起,带着敌意盯着他,目光冷峻而尖薄。
宋雨泽有一种预感,只要他稍微有点动作,他就会受到攻击。
于是,他尝试着沟通,“那个,是我,你爸爸的学生。”说着用手指了指自己。
沈秋白扫了他一眼,的确面熟,全身的警惕放下,站起来静静的离开,背影孤寂而又单薄,就像一只野猫,让人心生怜悯。
宋雨泽鬼使神差的向前拉住了他,苍白瘦弱的手腕,突然奋力甩开,“别碰我!”
说完,沈秋白自己一怔,宋雨泽被吓了一跳,最后沈秋白动了动嘴角,什么也没有说,仓皇离去。
宋雨泽尴尬的抓了抓被甩在半空中的手,默默地收回来。
他记得老师说过,他这个儿子有点孤僻,但没有一个人平白无故就孤僻了呀!
宋雨泽开始好奇了起来,几乎每天都要到沈成家拜访,但能见到沈秋白的次数少之又少。
宋雨泽在那掰着手指算,发现沈秋白几乎全部的时间都花费在了荒郊野外,和沈成说起时,沈成整个人都陷在了沙发里,声音沙哑颓废,“秋白以前不是这样的,即便我和他妈后来分开了,两边的事情他也能处理的很好。”
宋雨泽直觉就是因为父母离婚的事,沈秋白才性情大变,越发觉得自己要拯救一下失足少年。
沈成点燃了一支烟,云气缭绕,弥漫,正好遮住他意味不明的笑容。
沈秋白将手中的猫粮,都撒在小碗后,那只黑白相间的猫,便“喵喵”叫着跑上来,伸着脖子,低头吃的香甜。
沈秋白摸了摸小猫的头,往常面无表情的脸总算有了丝破裂,嘴角扬起温柔的笑容,眼睛里仿佛被春风吹皱的湖水一样,湿漉漉的。
原本沈秋白就长得不错,此时笑起来,趁着白皙的皮肤,更是给人一种四月长风拂面的感觉。
宋雨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拎着袋猫粮站在那,呆呆的看着,然后沈秋白偏头看到他,如同寒潮过境一般,湖水被冰冻三尺。
宋雨泽尴尬了,他的确是要找沈秋白,但没想到就这样遇到了,只好硬着头皮凑上去,结果没走两步,猫和人都瞪着眼警惕的看着他,那只小猫还弓起身子,对着他发出“哈”“呜”的声音。
“我……我来给你送猫粮。”说着摇了摇手里的袋子。
沈秋白转过头,伸手安慰了下小猫,小猫“喵”了几声,纵身跳进了草丛里。
沈秋白拍了拍手,站起来,直接把宋雨泽当成了透明人,走了过去。
然后擦肩而过时,微不可闻的说了句,“谢谢。”
宋雨泽顿时信心大振,跟上去,将猫粮递给他,“其实,大人的事,你不用太在意,你开开心心做自己的事就好了,更何况你这么大了,就算没有父母陪在身边,也可以生活……”
沈秋白看他一眼,宋雨泽更有动力了,看来他还是能听进劝告的。
“虽然沈老师和伯母离婚了,但他们都爱着你,关心着你,你不能继续自甘堕落下去,不然他们心里也不好受。所以,明天你就上学去吧……”
沈秋白皱了皱眉,“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世界那么大,你要多去看看。”
“我爸妈好好的,没离婚。”
“啊?但是,沈老师说分开了……”
“我妈工作地点在A市,我爸在B市,是分居。”
宋雨泽咬了下舌头,自己太片面了,听到分开,就以为是离婚,不过老师说的也真是含糊不清的,而且还是用那种沧桑的音调说的,不让人想偏才怪。
但是,既然不是因为家庭问题,那是因为什么?学校?
“你很闲吗?”
“啊?”宋雨泽愣了会,才意识到沈秋白说的是他,心里顿时不爽了,很闲的是你啊。
“不闲。”
“那你总跟着我干什么?”
“我是来……”拯救你的。
一句话没说完,只见沈秋白突然情绪波动起来,宋雨泽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一对男女,应该是外校来参观展览会的。
宋雨泽瞬间明白了,是失恋了吧,所以不想去学校,不想看到自己的前女友靠在别的男人怀里。
那对男女也看到了他们,竟然不避不让的直直走过来。
“秋白?你怎么在这里?”
却是男生说的话,沈秋白假装没看见走过去,却被男生拉住了手腕,“喂!不就是把你喜欢我的事说出去了吗?干嘛不理人。”
宋雨泽当场死机,什么什么,谁喜欢谁?他没听错吧?
男生瞥见旁边站着的宋雨泽,立马换了副嘴脸,语气讽刺,“怪不得都不来学校了呢!原来是找到新欢了。”
“不管他的事。”
沈秋白打开他的手,心中只想着快点离开,再待下去,他所厌恶的事情,所掩藏的秘密,就要公布于众。
“沈秋白,你害怕了?”
沈秋白的心跳在“嘭嘭”加速,他真的是在害怕,怕他把什么都说出来,怕宋雨泽知道后会到处宣扬,怕自己在这个学校也待不下去。
沈秋白攥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瞪向那个男生,一双漆黑晶莹的眼睛里,波涛翻涌。
沈秋白一直都知道自己性取向不正常,但平常他能表现的和其他男生一样,可是后来他遇到了这个男生,他发现那些被他死死压住的感情突然如同火山爆发一样喷涌而出。
他和那男生表达了自己的感情,可转眼那被他视作珍宝一样的感情,被人像在说笑话一样传了出去。
从此,他被人另眼相待,无论走到哪,都有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男生见他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心中更加得意,对于和一个男生在一起,他从来没想过,所以当初沈秋白和他坦白之后,他根本没当回事,但如果一个喜欢自己的男生,突然喜欢上了别人,就算自己不喜欢他,心中也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自己不想要的,丢了也不能给别人。
“秋白,其实我也可以接受你的,毕竟博爱是一种情怀。”
说着就要去拉沈秋白。
宋雨泽终于重新开机上了线,也大体的明白了,沈秋白他们之间的事,除了当初的震惊之外,更多的是心疼,心疼这个像猫一样孤僻的男孩。
于是,长手一伸抢先一步揽过沈秋白,“不好意思,我和秋白还有些事,就不陪你玩了。”
沈秋白僵硬着身体,由着他拉走。
男生的脸色像打翻了颜料盒一样精彩,他身边的女友,也哭着鼻子跑开了。
男生一时间一无所有,只好恨恨地团了团手中的纸砸在地上后,愤愤离开。
在走出很远的路程后,宋雨泽放开了沈秋白的手,“不好意思,但当时我只想到了这个办法。”
沈秋白揉了揉被拉的通红的手腕,低着头道了句谢后,快步走开。
宋雨泽挠了挠头,觉得有些话必须说出来,所以,“沈秋白,其实同性恋没什么。”
沈秋白脚下一顿,“谢谢你。”
宋雨泽在目送沈秋白离开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在前面不远处拐进了一栋教学楼,找到了正在办公的沈成。
“老师,其实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对吧?”
沈成笑了笑,喝了口桌上的茶,“没想到这么快,你就发现了。”
宋雨泽拉开桌前的椅子坐上去,神情无奈,“老师你这般设计,让我和沈秋白三番两次的接触,又利用展览会引来那个男生,让我们三个对峙,到底想做什么?”
沈成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又问了一个问题,“你是怎么发现的。”
宋雨泽得意一笑,“太巧合了,而巧合太多那就是人为。一连好多次都遇到沈秋白,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但仔细想想,其实每次都有你在暗中推波助澜。而这次我是想直接去后山找沈秋白的,但你非要我多走段路,去送个东西,于是正好遇到了喂猫的沈秋白,不久又遇到了拿着我们学校展览会传单的那个男生。”
“说的不错。”
“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沈成一下子笑了出来,“不要把我想的像个大BOSS一样,只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只是觉得你可以将秋白带出他的人生低谷。”
“说实话,这种被别人设计出来的感情,真的不怎么样!”
宋雨泽双手枕在脑后,倚在椅子上,脸上挂着吊儿郎当的笑,沈成的脸色一变,“喂喂,你拉人都拉了半程了,不会是想要放弃吧!”
宋雨泽唇角一勾,“才不要!接下来我要走我自己设计的路。”
正在逗猫的沈秋白,突然抬头看了眼树叶间的阳光,黄色的叶子晶莹透亮,映在瞳眸里,如同装了一整个秋天的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