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末回家的时候,奶奶特意叮嘱我,既然到家了就一定要到老宅去一趟,去看看南墙下的那棵香椿树,趁着清明节椿芽未老,摘点嫩叶回去,尝尝鲜。
在故乡,几乎家家户户都会有一棵香椿树,大伯家老院子的厨房边种了三棵。小香椿树才一人多高,老香椿树已经高过了厨房的屋脊。待到夏季,椿树的枝叶铺展开来,能将整个厨房包在树荫中。
每年清明回家祭祖,奶奶总是让我们把香椿树上的嫩芽摘净,香椿芽是越掰越旺的,头茬的嫩芽气味馥郁,摘一片叶子在手中揉碎,整个手掌都沾满了春天的气息。吃过三四茬之后,再发出的香椿芽就会渐渐失去了口感,香气虽在,但是嚼起来就会变得生硬许多。
小的时候放学后,一看见厨房的烟囱往外冒白烟就撒丫子往家跑,趴在厨房门口闻到那浓浓的麦香就猛往肚里咽口水,一双小眼睛期盼着刚出锅的热馒头,在这个季节里,更让人期盼的是那锅里炒好的香椿鸡蛋和调好的香椿辣椒。那个时候,一片香椿叶就满足了自己的味蕾,也满足了自己对于美食的所有幻想,一直觉得那是世间最好吃的东西,现在想来,的确是。因为回忆中不单单有难忘的味道,更有回不去的童年时光。
记得上初中的时候寄宿在住校,一周才能回家一次。每次回家,奶奶都会做很多好吃的,那些味道至今让人仍然难以忘怀。清明前后,香椿就成了家家餐桌上必不可少的美味,奶奶也会趁着时令摘些香椿,炒一盘香椿鸡蛋,调一碗香椿辣椒。
最喜欢香椿辣椒,清明节微雨过后的下午,搬把凳子靠着墙根,在凳子上点着脚尖去摘香椿叶,然后用新打上来的井水泡好、洗净,这个时候摘下的香椿叶全是最嫩的部分,连叶茎都不用去。到了晚饭时候,奶奶常用炒锅热两勺油,待油滚烫,直接浇到碗中备好的辣椒粉上,然后再将切碎的香椿叶倒入碗中搅匀,最后滴上两滴香油,用刚出锅的热馒头夹着,一口下去,那种浓郁的香气伴着辣椒的透爽,顿时感觉整个春天都嚼在了口中。
每次离家返校,奶奶都会用一个玻璃瓶子给我装满做好的香椿辣椒,这么多年,吃过许多种菜,却总是忘不了那种味道。
喜欢香椿的另一种叫法:香铃子。却感觉还是香椿的叫法适合故乡。因为香椿的味道是属于乡村的,那种醇厚、馥郁的香气,是村里人才有的敦厚和老实;香椿的味道是属于记忆的,就算嚼在口中,也会感觉那十几年不变的香味是那么的遥远,像是童年时候才有的味道;香椿的味道是属于家的,吃在口中的时候即使身在远方也会感觉家就在身边。
在老家呆了两天,要走的时候,大伯陪着我到他们家的老宅和我们家的老宅去摘香椿,当我坐在墙头上去摘香椿叶的时候,一抹斜阳透过门前桐树紫色的花瓣落在脸上,恍惚间好像看见了曾经逝去的时光,看见几个孩子斜挎着书包,站在老宅的厨房边那期待的眼神。
大伯家老宅的厨房,椽梁上挂满了黑色的蛛网,西坡上的红瓦已经有些陷落,屋脊上定着几株干枯的瓦松在春风中摇摆。我一手扶着树枝,一手去摘香椿,脚沿着红色的屋瓦,朝屋脊走去。临走的时候,特意挖了几棵小香椿苗,准备让它在城里安家,让故乡的味道带到身边。
——2016年4月8日星期五,春夜,有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