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老树被风吹的沙沙作响，齐根的地方有被刀斧砍过的痕迹，往外流着淡红色的树汁。小柏想到小时候奶奶经常在这棵树下带他玩耍，一时分神打了一个趔趄。
拍了拍腿上的尘土之后，心说都怪这强拆过后的现场，地上都是没有收拾的瓦砾，害他好险被绊倒。好在篮子里的饭菜没有翻，否则奶奶就要饿一天的肚子了。
借着月光，小柏在那些断墙颓垣中找到了自家的老屋。也许在黑暗中行走了太久，他顺手就摸到了门边的开关，手搭到开关上，他忍不住自嘲，“哦，忘了，水电早就被切断了。”
屋里几乎什么也没有，只剩下一张奶奶睡过的床，床上有块就像臭豆腐干一样的被子。感觉湿哒哒又很沉重，那被子突然滚动，发出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小柏，你来了。可把奶奶饿死咯。”
深夜的老屋，一个老人裹着被子在空荡荡没有一个活人的村子里发出细碎的嚼菜的声音。屋子里太冷，就连小柏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第二天是小柏奶奶出殡的日子，小柏换了一身孝服，抱着奶奶的遗像走在最前面。村里人都说他是个孝孙，一行的队伍中，有人唱起了哀乐，有人忍不住落泪悼念这个贤惠的老太太，唯独小柏没哭。
“他们家为了想给这个孩子多征得一套房，老太太都绝食饿死了。这事儿要是不给个说法，我们都不同意。”几个原先的村民闹到了所谓的征迁办。
打量着这些穿着一身孝服来闹事的村民，几个负责人合计了一番，有人说，“可以，我们同意。但是我们要确定老太太真的过世了。也别误会，别的村也出现过这种类似的苦肉计。”
小柏听到这负责人没有良心的话，想着自己刚刚才入土的奶奶，瞬时泪流满面。
那是离老屋不远的一座新坟，几个征迁办的人趁着天黑没人注意，想要挖开坟墓揭穿这家想要骗房的诡计。开挖之前，有人问，“主任，咱是不是得先烧点纸钱，以防万一啊。”
那个领头模样的人一脸笃定的说，“不用，我敢肯定这坟里绝对是一副空棺材。”他胸有成竹，不是没有道理，早有人跟他邀功悄悄告了密。
听了主任的话，几个工人也就顺势开挖了起来。新埋的泥土在铁锹之下呻吟，几个男人没挖一会，就听到敲到棺材“吭吭”的声音。这时远处传来几声野猫叫的声音，似乎有东西一点一点的在靠近。几个人都没有再动，只是那棺材依然自己发出了一阵一阵“吭吭”的声音。
“是这里。”有一个工人指着土层底下的棺材。
那主任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觉得自己的脚下冰冷。低头一看，竟然是一面被子在地上爬行。从那黑色的被子里伸出了两只白森森的手，抓住了主任的脚踝。夜晚的空气中除了新鲜的泥土味，竟然瞬间多了一丝不知道从哪儿散发出来的尿骚味。
待他回过神想到要逃跑的时候，那几个工人早已经跑的无影无踪了。他只觉得眼前一蒙，伴随着脚下的冰冷，整个人瞬间失去了知觉。
小柏从被子里钻了出来。敲开土里的棺材，将给奶奶带来的食物一碟一碟的摆在墓前。
“好吃好吃，还是我孙子孝顺。”深夜的坟墓前响彻着没有牙口的咀嚼。
小柏笑着说，“奶奶，多亏了你装死才能让我多分了一套房。你要是爱吃，我每天都来送给你吃。”
第二天主任在墓前醒来，几个昨晚逃跑的工人已经带了好几个人等在他的面前。他们都不敢提昨晚的事，主任揉了揉自己的脑子，好像回想起了什么。
有一个胆大的人问，“主任，这个，咱还挖吗？”
“挖。”他说出这个字的时候，那个问话的人愣了好一会，表情好像在说，看来主任是什么也没想起来。
大白天里没有鬼，几个人三下五除二就挖开了棺材。在即将掀开棺材的刹那，那野猫声又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而这时其中有个工人，也顾不得再询问主任，掏出自己从家带来的纸钱，在这新坟前点了起来。
纸屑的烟灰呛着躲在树后的小柏，他强憋着要打的喷嚏。眼泪顺着他的脸直线流了下来。
“咔嚓。”棺材盖被打开。老奶奶盖着一面黑色的被子安详的躺在棺材里。几个人细看，那被子和老人的手脚上还沾着一些新鲜的泥土。这让他们又不得不想起昨晚的事情。有人发抖，有人在主任的耳边细语，“看来昨晚果然是这个老太太的鬼啊。”
此时就连主任也差点吓的站立不稳。
出于对小柏家的抱歉，他们总算多分了一套房，但是这件事却没人再敢提起。那告密的人知道了主任因此吃了大亏，特地去跟主任道歉，“主任啊，我不知道那老太太真死了。之前我是亲眼看到小柏给老太太送吃的，我还听到他们说装死骗房的事呢。”
主任抿嘴一笑，“我知道，那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那晚我也是装晕。”
看到告密的人一脸的疑问，主任又说：“开发商刘总不是常说嘛，任何一个地方大动土搞建设总要有点活祭。这个事就算了，全当是用一套房买了一个祭。”
告密的人还是没听明白，但是他似乎懂得这个法子骗房可行。于是将这个方法告诉了邻村即将拆迁的亲戚。
可是他不知道，入夜的黑风下，小柏每天还是给奶奶送吃的。“奶奶，你慢点吃。明天我还给你送。”小柏说。
之后便是那一阵一阵没有牙口的“吧唧”咀嚼声。
有人说，“小柏真是个孝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