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上野花一片
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我把这远方的远归还草原
一个叫木头 一个叫马尾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远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
明月如镜 高悬草原 映照千年岁月
我的琴声呜咽 泪水全无
只身打马过草原 —— 周云蓬《九月》
1.
“岳凌~”秦谣大声地叫，用力憋住眼泪。
“回去吧！”岳凌微笑着同秦谣挥手，进入到检票口。
岳凌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人潮中，秦谣多想跟随，多想不再离分，多想不做他生命中的过客。
十八岁的她始终不能去到远方，十八岁的她还要回到故乡。
他的远方与她无关，他的远方有她满满的向往与理想。
七天前，她骗父母要跟闺蜜出去旅游。独自从湖南去到云南，只是因为岳凌同他的一个丽江之约。
那是她第一次出省，没有一个人陪伴。火车上，她不敢睡觉，一路就听着周云蓬和赵雷的歌。
七天后，她回到湖南。有了他的陪伴，火车上，他一路唱歌给她听。
现在呢，她还是孤身一人，流泪送他远行。
2.
秦谣与岳凌初识是是在一个民谣部落，部落里聚集了很多热爱民谣的人。
秦谣爱上民谣，只因为一首歌——《九月》；后来爱上一个人，也只因为这一首歌。
周云蓬的版本再经典不过，中年大叔的沧桑与忧郁将这首歌演绎地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悲伤。
自杀的词作与曲作，加上自小双目失明的周云蓬演唱，这一首歌把那年高考失利的秦谣唱哭了无数次。
可是当秦谣在部落里听到了另一种演绎，年轻干净的声音，却充斥着透人心骨的凉。
通过部落里小伙伴的帮助，秦谣加了岳凌的QQ。她第一次厚着脸皮主动找一个人聊天，岳凌不是每天都同秦谣聊天。
渐渐地，他们逐渐熟悉了解。岳凌是杭州人，比秦谣大八岁。岳凌大学学的是音乐，后来在一个中学当音乐老师。学校的工作虽然轻松待遇也好，但他总觉得那里不适合自己。后来辞职去了一家琴行工作，在那里有很多志同道合的音乐爱好者。
秦谣起初觉得爱上的仅仅是岳凌翻唱的《九月》，后来她发现自己爱上的其实是那个唱歌的岳凌。
虽然年龄大了那么多，但是秦谣觉得岳凌同自己身边的那些大龄男青年不一样。他们世故圆滑，岳凌却沉稳简单。
他喜欢读海子的诗，喜欢民谣，向往自由，最想去的地方是内蒙古。他最爱的书籍是梭罗的《瓦尔登湖》，那本海子卧轨自杀时携带的书籍。
他最喜欢的电影是《八月迷情》，因为音乐相恋因为音乐重逢的一家人，爱情是那么美。他似乎向往一段美丽无瑕只关乎精神的恋爱！
高中三年，秦谣把《瓦尔登湖》反复读了五遍。她向往有一天如梭罗一样隐居山林湖畔，不听人世喧嚣。
岳凌说:“他想托身森林，不染声色！”
秦谣知道这是《瓦尔登湖》里面的句子——托身森林，不染声色的人，是不会忧郁结滞的。其实她也觉得岳凌有一种与社会不相符合的忧郁气质，是那样缓慢又是那样灵静。
十八岁的秦谣觉得幸运，能在成人之际遇到另一个自己。
十八岁啊，自己要成人了。她多想疯狂一次，平凡枯燥无味的十八年！
3.
相识一个月后，秦谣小心地试探。他没有女朋友，曾经的恋情终究被残酷的现实拆散。女方家认为他擅自辞掉教师工作的行为极其不负责任，他与女友就此分别。
“除了你自己的道路之外，条条路都是宿命的道路。那么，走你自己的路吧。”讲完他的故事，他最后借用《瓦尔登湖》的一句话来感慨。
一个月零五天的时候，秦谣给岳凌发消息:“悲恸过早地腐蚀了悲伤的人，在生者的大地上，我们的日子很短。”
“岳凌，我喜欢你！我同你一样悲恸，但愿意陪你去到森林，不染声色。在极短极短的一生里，我愿意同你同你出发去到蒙古草原，去遇一匹不归的马。从此策马天涯！”那是秦谣第一次炽热地爱上一个人，第一次表白，如果成功，那也是她第一次的爱恋。
“秦谣，你还太小！”他拒绝的理由不是我不爱你，而是她太小。
“我再过几天就十八了，成年了！我不小了”秦谣冷静地说。
“你太年轻，以后的路还有很长！”
“岳凌，你喜欢我吗？”秦谣换了一个直白的方式。
“岳凌，你讨厌我吗？”秦谣又换了一种问法。
“岳凌，你可以答应给我一个成年礼物吗？”
“岳凌，你可以带我去丽江吗？”
“岳凌，我想你跟我面对面唱一次《九月》。”
“晚安，岳凌！”
那一晚，秦谣很晚才睡着。早上早早地醒来发现手机的信息——
“八月十五，丽江东站！我等你！”
答案不是我也喜欢你，而是我等你！
秦谣很开心，当晚就订了票。
她同父母说，自己想要的十八岁礼物是一趟丽江之行。加上闺蜜的帮助，父母也终于答应了她的请求。
她把这个消息告诉闺蜜后，闺蜜劝她不要冲动，这个社会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二十多岁的男人啊，万一欺负了秦谣怎么办？秦谣又何尝没怀疑过这个问题呢？只是，秦谣觉得喜欢海子、民谣、会唱《九月》的岳凌不是一个大骗子。
网络与现实，岳凌始终都是那个忧郁成熟冷静的青年。
他说过:我们不该虚伪地对待真诚。
4.
八月十五，秦谣到达丽江。
“岳凌，我到了！”秦谣发消息，穿过千山万水，她来赴与他的丽江之约。
简单干净的平头，白色T恤，牛仔裤，帆布鞋。他们竟然默契地穿成了情侣装，26岁的岳凌和18岁的秦谣站在一起竟是那么般配。
一路，他帮秦谣提着箱子。秦谣大步地很紧他，炎热的夏天她特地为他画了第一次化的淡妆。
原来他早已找好了旅馆，安排好了一切。
第一天晚上，他们买了啤酒与饮料在天台聊天。秦谣主动去开啤酒，岳凌却夺过她手里的啤酒换做一罐饮料。
他们聊自己的童年，过去。秦谣第一次知道，原来岳凌是一个跟着奶奶长大的孤儿。大学毕业那年，奶奶的离世以及女友的离开让他成为了一个孤独的人。
秦谣听得认真，在微凉的夜风中竟留下泪来。
第二天，秦谣和岳凌一起游览了当地的一些景点。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岳谣总是紧紧地跟着岳凌，她多想他牵着自己的手，穿越人群。
第三天，他们去吃了当地的各种小吃。秦谣吃得开心，岳凌只是在一旁付钱。
第四天，他们去了“大冰的小屋。”对，就是那个写《乖，摸摸头》大冰。讲故事，听故事，岳谣又何尝不是在创造着自己的故事。
第五天，他们去酒馆听民谣歌手唱歌。听了那么多，秦谣还是觉得岳凌唱地最好。
5.
第六天，秦谣的生日。岳凌为她买了蛋糕，借用当地住户的厨房为秦谣做了一桌子菜。
吹蜡烛时，秦谣第一次把自己的愿望说出来——我想跟岳凌永远在一起。十八岁的生日愿望，她许给了自己的第一个爱上的人。她不怕说出来的愿望不灵验，她只怕岳凌听不到她的愿望。
岳凌没有说话，只是转身回房拿了吉他。用吉他为她弹了一曲生日快乐歌。
“秦谣，我为你唱首歌吧！”
琴声响起，只是这次他没有唱《九月》。“天空不再阴霾，柳枝随风摇摆……”是赵雷的《让我偷偷看你》，岳凌唱得随意自然。
悠扬的曲调，秦谣却流出了听《九月》时的泪水。
饭前，秦谣为自己开了一罐啤酒。岳凌没有夺去，他们一起喝酒聊天。这是秦谣第一次喝酒，她一直觉得啤酒很难喝。可是今天，她却喝完了整整一罐啤酒，她哭着听完歌，笑着喝酒。
涂满蛋糕的脸，她凑进岳凌的脸，红着脸颊拍了一张同岳凌的照片。
十八岁的生日，岳凌买了当地的民族服装送给秦谣。
6.
晚上，洗完澡换上睡衣的秦谣敲开了岳凌的房门。
“岳凌，我今天十八岁了。”秦谣抱住岳凌，踮起脚碰上岳凌的唇。在成人的一天，她想把自己给岳凌。
“秦谣~”岳凌大声呵到，一把推开秦谣。
岳凌吓哭了，她突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太轻贱，配不上岳凌。
“秦谣，你听我说。你才十八，你还要上大学。之后你会遇到更多的人，而我只能算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你说你喜欢我时因为男人的虚荣心，我曾经也高兴。但是你和我是那么的像，可你的未来又不同于我。
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答应陪你来丽江吗？一方面，是因为我的确早就有来丽江的打算，这里的灵山秀水平凡灵静我很喜欢。但你我都明白，我们不会在此停留。你要回到你的故乡，而我要继续流浪到远方。另外，就是因为我被你感动了。在你的身上，我仿佛看到了那个有女友有奶奶的自己。
那个时候，我比现在乐观开朗。我记得我十八岁的时候，我向我喜欢了很久的女孩子表白，可是人家拒绝了我。我对她唱《至少还有你》，唱我自己随便写的情歌，可是别人都笑话我。后来回家我唱给奶奶听，她却听出了泪水。她说她想起了爷爷，那一天晚上奶奶讲了很多她和爷爷的故事。在奶奶的讲述中，我第一次知道真正的爱情需要岁月的积淀。青春期的好感只是一时的冲动，后来我暗暗地对一个女生好了四年。然后表白在一起，再因为现实分手。我不知道我自己还敢不敢相信爱情，我不想欺骗自己也不想欺骗你……
十八岁的我，向往诗和远方。可是那个时候，我没有金钱。我听说我喜欢的姑娘到处旅行，那都是我没有听说过的地方。那个时候，我才觉得我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十八岁生日的那天，我用攒了好久的钱准备去蒙古。可是刚到我们市的车站，我就发现我的钱丢了。那一天我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我没有举个大牌子祈求路人的帮助。我饿着肚子走出了城区，在去到我家的方向向路过的卡车求助。回到家，已经是第二天。奶奶问我怎么回来了，我不敢告诉他我的钱丢了，我憋住眼泪说我不想去了。
都说人不轻狂枉少年，我总觉得我没有任何资本。现在想想自己的青春——平淡如水，除开我的奶奶，其它的记忆都是痛苦的。我觉得遗憾，所以我想给你一个不一样的十八岁。我希望等你以后回望，不是觉得遗憾，而是觉得幸福满满……”
那一夜，秦谣没有回自己的房。她待在岳凌的房中，只是她没有再想其它。她只是突然由衷地钦佩眼前的这个男子，她也同情这个男子。
7.
第七天，岳凌送秦谣去车站。
“再见！”送秦谣到门口的岳凌说。
“哈哈，原谅我！”说完，秦谣从口袋掏出两张车票。
岳凌有些意外，不知道啥时她竟然碰了自己的身份证。
“岳凌，你陪我回去吧！路途遥远，我不想再有来时的孤单。”秦谣略带歉意地祈求。
“好！”
一路，他们用一副耳机听同一个手机里面的歌。岳凌小声地唱歌给秦谣听，秦谣时而看看外面飞速而过的风景，时而看看在身份唱歌的岳凌。
第八天，秦谣回到故乡。拉着岳凌去车站附近的特色餐馆吃了一顿饭，生在湖南的秦谣本就不怕辣。可是，回到家乡吃的第一顿饭她却辣到流泪。
“慢点，湘妹子还怕辣？”岳凌忙给秦谣倒水。
“没事，没事！没想到几天不吃辣，就不习惯了！”秦谣笑着向岳凌解释，只有她自己知道流泪的真正原因——她舍不得岳凌，这顿饭之后他与自己就要分别。
她没有理由挽留，她不能再得寸进尺。他给了她不一样的十八岁，最珍贵最难忘的十八岁。
吃完饭，秦谣掏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返程票。送岳凌去车站，微笑地感谢他七天的照顾与款待。
她其实不想那么早送走他，她在心底一万个舍不得。只是她怕留得越久，她陷的越深。
她心底明白，岳凌其实并不喜欢自己。他有的只是对自我过去的一种怀念和补过，他把秦谣看成了年轻时的自己。帮秦谣圆梦，也是在圆自己年少的梦。
秦谣只是挥手微笑着作别，连再见都没能说出口。
再见这个词包含着太多的结局意味，还没真正开始怎么就能结束呢？
岳凌又要踏上陌路作一场孤独之旅，漫漫长途，祝他一路幸福！
8.
在八月末的微风里，秦谣的离别泪还能被风干。
九月的木头与马尾终是没能再见。
海子有诗:
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更远的地方，更加孤独。
你从远方来，我到远方去，遥远的路程经过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