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明媚的下午，闲躺在家看书。最近在看《曾国藩》，正读到官至侍郎的曾国藩回家奔丧的一段，感慨不已。
“十二日点灯时分，看看不济，爹把全家人叫到娘跟前。娘这个望望，那个瞧瞧，一双眼瞪得大大的，死劲用手指柜子。大家都不明白她老人家的意思。我想，娘是不是要看看她平素爱穿的衣服，连忙从柜子里把娘的几件好衣拿出来，送到娘的面前。她用手轻轻推开。四弟妹以为娘要把家里的钥匙亲手交给哪位媳妇，急忙从柜子里捧出一大串钥匙来，娘死命摇头。还是爹懂得娘的心思，他知道全家人都在，唯独缺了哥，娘见不到哥，想再摸摸哥寄回来的家信。爹亲手从柜子里取出这些年哥寄回来的一大捆家信，放到娘的枕边，娘双手摸着摸着，慢慢地咽了气……”
看完这段，我已是泪流满面。
奶奶两年前因病去世了。奶奶离世的那天我在720公里之外，未能见到她最后一面。后来听当时陪伴在奶奶身边的家人说，似乎有先兆，奶奶动手术之前就仔仔细细询问每一个儿孙后辈的情况，看看这个儿孙，摸摸那个儿孙。手术出来后，奶奶很快就不行了，在她饱含病痛折磨意识混乱的临终阶段，没能好好跟每一个人告别。
接到奶奶去世的消息便回家了。还离着很远的时候，妹妹红肿着眼睛来接我，见到我抱着哽咽道：“姐，奶奶没有了。”如果说回程的这一路，我仅仅是感伤，仅仅是意识到以后不能再见到奶奶的话，这一刻，我真切感受到了一种撕裂的痛，眼泪如决堤的河水涌开，洪水泛滥，我在河的这边，奶奶在河的那边，明白从此两世茫茫，不再见，不能念……
跪在奶奶的灵堂前，没能忍住，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喘气哭了出来，就像儿时挨父亲的打那样忍不住的伤心大哭。才突然明白，这辈子从来没有对奶奶好过，从没有真正地陪伴过她，即使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害怕的时候。
大家很长一段时间都沉浸在悲痛之中。回到奶奶的房间收拾遗物，老花镜，小梳子，小手袋，还有奶奶钟爱的那块金色石英手表，都像平时一样散放在桌上，准备入睡前收拾妥当。后来，逢年过节去扫墓，大家只是默默站在墓碑前，一句话不能说，一开口就泪流满面，就好像这个突然依旧在昨天，大家还是没能做好准备。
哥哥不善言语，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写下一句又一句剪短而怀念的话。奶奶，从此成为我们过往的记忆，没有人再在每个寒暑假、每个节日的时候翘首盼望我们大包小包嘻嘻闹闹地归来。
“曾国藩一眼看见父亲住着拐杖站在正中，便不顾一切地跑上去，双膝跪在父亲面前，语声哽咽地说：不孝儿来迟了。在母亲遗像前，曾国藩双膝跪下，一声“娘呀”喊后，只觉得眼睛发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剪短的两句话，一个人哭到不能自己。以前也读过不少生离死别，但只有在奶奶离世后，才真正体会到字里行间的这些苦痛和遗憾，透过薄薄的纸张，明白失去的无奈和遗憾。
“一刹那间，曾国藩似乎觉得位列贰卿的尊贵、京城九市的繁华，都如尘土烟灰一般，一钱不值，人生天地间，唯有这骨肉之间的至亲至爱，才真正永远值得珍惜。他泪如泉涌，痛不欲生，不顾一切地扑向棺材，喊道：娘呀！儿子回来晚了！儿子对不起你老人家呀！”
很多时候文字是苍白无力的，但这简短的两句话已经足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