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结构
1.由天籁引出“一切自取”:人籁——比竹;地籁——孔窍;天籁——自取。
2.由“自取”列举出人为外欲困扰时的种种。
3.“彼”与“此”是相对的,人是否有“真我”的存在?终身为外欲困扰的“假我”操劳忙碌,不是很悲哀的吗?
4.那判断事是非彼此的标准是什么?与其争辩是非对错,莫若以明。引出万物其实不分是非彼此,是非彼此会随着时间,空间等变化而变化。点题“齐物”。
5.庄周梦蝶,物我同化。
原文注解
南郭子綦隐机而坐,仰天而嘘,苔焉似丧其耦。颜成子游立侍乎前 ,曰:“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隐机者,非昔之隐机也?”子綦曰:“偃,不亦善乎而问之也!今者吾丧我,汝知之乎?女闻人籁而未闻地籁,女闻地籁而不闻天籁夫!”子游曰:“敢问其方。”子綦曰:“夫大块噫气,其名为风。是唯无作,作则万窍怒呺。而独不闻之翏翏乎?山林之畏佳,大木百围之 窍穴,似鼻,似口,似耳,似笄,似圈,似臼,似洼者,似污者。激 者、謞者、叱者、吸者、叫者、譹者、宎者,咬者,前者唱于而随者唱喁,泠风则小和,飘风则大和,厉风济则众窍为虚。而独不见之调调之刁刁乎?”子游曰:“地籁则众窍是已,人籁则比竹是已,敢问天籁。”子綦 曰:“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己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谁邪?”
1.南郭子綦出“神”,佛家禅定状态类似于此,物我两忘。
2.打坐修道,身体会出现“风”:“小风——大风——厉风”对应“小和——大和——空寂”
3.天籁——自取。万法由心生,万法由心灭。
大知闲闲,小知间间。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其寐也魂交,其觉也形开。与接为构,日以心斗。缦者、窖者、密者。小恐惴惴,大恐缦缦。其发若机栝,其司是非之谓也;其留如诅盟,其守胜之谓也;其杀如秋冬,以言其日消也;其溺之所为之,不可使复之也;其厌也如缄,以言其老洫也;近死之心,莫使复阳也。喜怒哀乐,虑叹变蜇, 姚佚启态.乐出虚,蒸成菌。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其所萌。已乎, 已乎!旦暮得此,其所由以生乎!
1.接上文,一切自取。
2.本段描写人为外欲所扰,产生种种喜怒哀乐,并为其困扰。
3.下文论述“假我”和“真我”关系
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是亦近矣,而不知其所为使。若有真宰, 而特不得其眹。可行己信,而不见其形,有情而无形。百骸、九窍、 六藏、赅而存焉,吾谁与为亲?汝皆说之乎?其有私焉?如是皆有为臣妾乎?其臣妾不足以相治乎?其递相为君臣乎?其有真君存焉!如求得其情与不得,无益损乎其真。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尽。与物相刃相靡,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 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可不哀邪!人谓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与之然,可不谓大哀乎?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独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
1.外欲由我产生,实为我的一部分,两者统一。但真正主宰这些的又是什么?
2.佛家讲六根,六尘,六识,五蕴。
3.人忙忙碌碌一生,所谓何?如果只为满足“假我”情欲,岂不是很悲哀?
4.如何判断事物对错,以致心神安定?标准如何?下文继续讨论。
夫随其成心而师之,谁独且无师乎?奚必知代而自取者有之?愚者亦有焉!未成乎心而有是非,是今日适越而昔至也。是以无有为有。 无有为有,虽有神禹且不能知,吾独且奈何哉!夫言非吹也,言者有言。其所言者特未定也。果有言邪?其未尝有言邪?其以为异于鷇音,亦有辩乎?其无辩乎?
1.每个人,不管愚知,都有自己的标准。没有自己的标准而作出判断,是不可能的。
2.人说出的话,虽经过自己的判断,但自己实际也不确定是否一定正确。
道恶乎隐而有真伪? 言恶乎隐而有是非?道恶乎往而不存?言恶乎存而不可?道隐于小成,言隐于荣华。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则莫若以明。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知则知之。故曰:彼出于是 ,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 ,亦因是也。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无彼是乎哉?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始得其 环中,以应无穷。是亦一无穷,非亦一无穷也。故曰:莫若以明。
1.是非彼此,均是相对而言,看似对立,实又统一。是离不开非,非离不开是,彼离不开此,此也离不开此。
2.既然是非彼此不能判断,不如出现事物本来面目。
3.佛经: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4.儒家: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至知。
5.如何“莫若以明”?何为“明”?下文继续解释。
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马喻马之非马,不若以非马喻马之非马也。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可乎可,不可乎不可。道行之而成,物谓之而然。恶乎然?然于然 。恶乎不然?不然于不然。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故为是举莛与楹,厉与西施,恢诡谲怪,道通为一。
1.直接了当,是什么就是什么,不是什么就不是什么,不要拐弯抹角。
2.道行之而成,物谓之而然——自然而然。
3.万物有可,有不可,有然,有不然,这样看,都是一样的。
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毁也。凡物无成与毁,复通为一。唯达者知通为一,为是不用而寓诸庸。庸也者,用也;用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适得而几矣。因是已,已而不知其然谓之道。劳神明为一而不知其同也,谓之“朝三”。何谓“朝三”?狙公赋芧,曰:“朝三而暮四。”众狙皆怒。曰:“然则朝四而暮三。”众狙皆悦。名实未亏而喜怒为用,亦因是也。是以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是之谓两行。
1.万物变化,方生方死,通达为一,是谓道。
2.“朝三暮四”和“朝四暮三”,实则一样,但因为个人喜怒而方式不同。
3.调和是非,不去争辩,顺应趋势,取其均衡。
4.儒家讲“中庸”。
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恶乎至?有以为未始有物者,至矣,尽矣 ,不可以加矣!其次以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也。其次以为有封焉, 而未始有是非也。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亏也。道之所以亏,爱之所以成。果且有成与亏乎哉?果且无成与亏乎哉?有成与亏,故昭氏之鼓琴也;无成与亏,故昭氏之不鼓琴也。昭文之鼓琴也,师旷之枝策也,惠子之据梧也,三子之知几乎皆其盛者也,故载之末年。唯其好之也以异于彼,其好之也欲以明之。彼非所明而明之,故以坚白之昧终。而其子又以文之纶终,终身无成。若是而可谓成乎,虽我亦成也 ;若是而不可谓成乎,物与我无成也。是故滑疑之耀,圣人之所图也 。为是不用而寓诸庸,此之谓“以明”。
1.天地万物发展顺序:无物——有物——无边界——有边界——无是非——有是非——分别好恶。
2.昭氏,师旷,惠子三者坚持自己的喜好,不肯改变,执着于己,实无所成。
3.所以圣人鄙视炫耀自己喜好的做法,因为这样会掩盖事物的本来面目,无法对事物本身作出判断。
4.此段接上段,人的喜恶,标准不一,不可以喜恶判断事物。
今且有言于此,不知其与是类乎?其与是不类乎?类与不类,相与为类,则与彼无以异矣。虽然,请尝言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始也者;有有也者,有无也者,有未始有无也者,有未始有夫未始有无也者。俄而有无矣,而未知有无之果孰有孰无也。今我则已有有谓矣,而未知吾所谓之其果有谓乎?其果无谓乎 ?
1.世事万物,无时无刻不在变化,有无也在变化,此时有,彼时无,此时无,彼时有,也有可能此时有,彼时有,此时无,彼时无,均顺应时势变化万策,不可思量。
夫天下莫大于秋豪之末,而太山为小;莫寿乎殇子,而彭祖为夭。 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既已为一矣,且得有言乎?既已谓之一矣,且得无言乎?一与言为二,二与一为三。自此以往,巧历不能得,而况其凡乎!故自无适有,以至于三,而况自有适有乎!无适焉,因是已!
1.当万物与我为一时,无所谓大小,长短,都是一样的。
2.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不可舍本逐末,追求细枝末节,而应抓住根本,顺势而为。
3.下文继续讲“分别”与“为一”
夫道未始有封,言未始有常,为是而有畛也。请言其畛:有左有右 ,有伦有义,有分有辩,有竞有争,此之谓八德。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六合之内,圣人论而不议;春秋经世先王之志,圣人议而不辩。故分也者,有不分也;辩也者,有不辩也。曰:“何也?”“圣人怀之,众人辩之以相示也。故曰:辩也者,有不见也。”夫大道不称 ,大辩不言,大仁不仁,大廉不谦,大勇不忮。道昭而不道,言辩而不及,仁常而不成,廉清而不信,勇忮而不成。五者圆而几向方矣! 故知止其所不知,至矣。孰知不言之辩,不道之道?若有能知,此之谓天府。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而不知其所由来,此之谓葆光。
1.大道本没有边界线,言语也没有定论。但事物发生之后,就有了边界:左右,伦义,分辩,竞争。
2.圣人就是论事,不以自身标准区分辩解,过分强调某一点,往往会适得其反。应该懂得“止”。
3.故昔者尧问于舜曰:“我欲伐宗脍、胥、敖,南面而不释然。其故何也?”舜曰:“夫三子者,犹存乎蓬艾之间。若不释然何哉!昔者十日并出,万物皆照,而况德之进乎日者乎!”
4.事情还没有发生,心念一起,困扰就来了。
啮缺问乎王倪曰:“子知物之所同是乎?”曰:“吾恶乎知之!” “子知子之所不知邪?”曰:“吾恶乎知之!”“然则物无知邪?” 曰:“吾恶乎知之!虽然,尝试言之:庸讵知吾所谓知之非不知邪? 庸讵知吾所谓不知之非知邪?且吾尝试问乎女:民湿寝则腰疾偏死, 鳅然乎哉?木处则惴栗恂惧,猨猴然乎哉?三者孰知正处?民食刍豢, 麋鹿食荐,蝍蛆甘带,鸱鸦耆鼠,四者孰知正味?猿猵狙以为雌,麋 与鹿交,鳅与鱼游。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 飞,麋鹿见之决骤,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自我观之, 仁义之端,是非之涂,樊然淆乱,吾恶能知其辩!”啮缺曰:“子不利害,则至人固不知利害乎?”王倪曰:“至人神矣!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冱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飘风振海而不能惊。若然者,乘云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死生无变于己,而况利害之端乎!
1.应该如何判断一个人所说的与实际所想的是否一致呢?
2.人与动物生存环境不一样,所思所想不一样,应该遵循谁的标准呢?
3.凡人不知如何分辨,但神人可以。“假我”不能分辨,但“真我”可以。
瞿鹊子问乎长梧子曰:“吾闻诸夫子:圣人不从事于务,不就利, 不违害,不喜求,不缘道,无谓有谓,有谓无谓,而游乎尘垢之外。 夫子以为孟浪之言,而我以为妙道之行也。吾子以为奚若?”长梧子曰:“是皇帝之所听荧也,而丘也何足以知之!且女亦大早计,见卵而求时夜,见弹而求鸮炙。予尝为女妄言之,女以妄听之。 奚旁日月,挟宇宙,为其吻合,置其滑涽,以隶相尊?众人役役, 圣人愚钝,参万岁而一成纯。万物尽然,而以是相蕴。予恶乎知说生之非惑邪!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而不知归者邪!
1.接上文,当我们凡人境界无法达到时,便无法理解神人的所作所为。
2.我们不必攀缘,而应该遵循宇宙的法则,与其合而为一,去除我执分别。
丽之姬,艾封人之子也。晋国之始得之也,涕泣沾襟。及其至于王所,与王同筐床,食刍豢,而后悔其泣也。予恶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蕲生乎?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田猎。方其梦也, 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此其大梦也,而愚者自以为觉,窃窃然知之。“君乎!牧乎!”固哉 !丘也与女皆梦也,予谓女梦亦梦也。是其言也,其名为吊诡。万世之后而一遇大圣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
1.举例:丽之姬未进宫前害怕,哭泣;进宫后,锦衣玉食,后悔当初哭泣。那我们会不会死后也后悔自己当初那么怕死?
2.梦和觉,有人大梦之后方觉醒,有人觉醒之后仍在梦。
既使我与若辩矣,若胜我,我不若胜,若果是也?我果非也邪?我胜若,若不吾胜,我果是也?而果非也邪?其或是也?其或非也邪? 其俱是也?其俱非也邪?我与若不能相知也。则人固受其黮闇,吾谁使正之?使同乎若者正之,既与若同矣,恶能正之?使同乎我者正之,既同乎我矣,恶能正之?使异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异乎我与若矣,恶能正之?使同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同乎我与若矣,恶能正之?然则我与若与人俱不能相知也,而待彼也邪?”“何谓和之以天倪?”曰:“是不是,然不然。是若果是也,则是之异乎不是也亦无辩;然若果然也,则然之异乎不然也亦无辩。化声之相待,若其不相待。和之以天倪,因之以曼衍,所以穷年也。忘年忘义,振于无竟,故寓诸无竟。”
1.你我辩论,谁输谁赢,谁来定论?定论之人又依据什么?
2.天倪——天道,自然。顺应自然,推衍事理,莫要争辩,逍遥自在。
罔两问景曰:“曩子行,今子止;曩子坐,今子起。何其无特操与 ?”景曰:“吾有待而然者邪?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吾待蛇蚹蜩翼邪?恶识所以然?恶识所以不然?”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 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1.阴影问影子:你的变化有什么根据吗?影子:有根据,根据也有根据,有果有因,循环上寻,如何可知?
2.庄周梦蝶,究竟哪个才是“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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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隐机者,非昔之隐机者也。
2.其发若机括,其司是非之谓也。其留如诅盟,其守胜之谓也。其杀若秋冬,以言其日消也。其溺之所为之,不可使复之也。其厌也如缄,以言其老洫也。近死之心,莫使复阳也。
3.夫随其成心而师之,谁独且无师乎?奚必知代,而心自取者有之?愚者与有焉。
4.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则莫若以明。
5.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
6.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马喻马之非马,不若以非马喻马之非马也。
7.是以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是之谓两行。
8.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夫未始有始也者。有有也者,有无也者,有未始有无也者,有未始夫未始有无也者。俄而有无矣,而未知有无之果孰有孰无也。
9.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1o.民湿寝则腰疾而偏死,鳅然乎哉?木处则惴栗恂惧,猿猴然乎哉?三者孰知正处?民食刍豢,麋鹿食荐,鲫蛆甘带,鸱鸦嗜鼠,四者孰知正味?猿,蝙狙以为雌,麋与鹿交,鳅与鱼游,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麋鹿见之决骤。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
11.丽之姬,艾封人之子也。晋国之始得之,涕泣沾襟,及其至于王所,与王同筐床,食刍豢,而后悔其泣也。
12.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遽遽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读书心得
本篇为《庄子》次章,紧接上文「逍遥游」,前文讲人物均有境界之分,到达最上等境界,物我两忘,即可逍遥自在。而本篇,则是讲万事万物同为一体,并无是非彼此之分。我们所有因外欲产生的情绪,是非彼此的判断都是依据自己的认知经验,当我们试着换个角度,这些都会发生改变。例如跳出人类视角,以动物的角度去看人,美丑善恶判断的标准就不一样了。有是必定有非,有彼必定有此,只是我们常常用片面的角度看待问题,只看到事物一面,从而产生执着妄想,其实从整体的角度来看,万事万物,包括人在内,都是一个完整体,并无区别,点了本篇“齐物论”的题。所以庄子说“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当庄子最后“陷入”梦蝶的意境中,体会到万物为一,不再有向外攀缘之心时,又是何等的逍遥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