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小的时侯听我们村上了年岁的人讲,有一年淮河发大水,水头有一丈多高,咆哮着从上游袭来,如千军万马,势不可挡。船只被击成碎片,河岸边生长了成百上千年的古树被连根拔起,我们夏家的祠堂也被夷为平地。洪水漫过堤岸,方圆几十里如同泽国。
洪水退却,天气放晴,我们村的人惊讶地发现,原先离村庄很近的河道往东挪动了好几百米,在我们村与河道之间形成一片开阔的滩涂,村庄的土地足足增加了一千多亩。后几代人辛勤耕耘,苦心经营,滩涂变成良田熟地,种啥收啥。解放前没饿死一个人。
那时候,淮河能行船。我六七岁时,随我老表到桐柏玩。我老表是放排的,淮水从桐柏山太白岭发源,到了桐柏东三十华里左右,便汇聚成河,从山里运出的树木,便堆积在此,扎成一个个木排,由放排工负责顺河而下,行使到淮滨港,装上机动船,运往五湖四海。
放排最佳时节在每年春夏之交,也就是汛期前两个月,水量不大不小,适宜漂流。往来也有一些船只,顺流而下的主要载些木材、石料、山货,逆流而上的装的大部是日杂百货,很少有机动船。
好像是一个雨天,我老表带着我好像是坐的汽车,好像颠簸了一天,太阳落山时才到达。招呼我们的是一个半老女人,印象最深的是女老板长得很粗壮高大,头上插着一朵碗口大的花,嗓门很大。我老表尽管一身腱子肉,但在她跟前显得很微不足道。我老表给女老板送了两瓶香油,女老板请我老表在房间呆很长时间,我长大后才怀疑他们可能有一腿,但也懒得告诉表嫂。晚上我和我老表住在一间简易棚里,跳蚤蚊子很多,身上咬出很多大疱。我睡不着,在铺上来回折腾,缠着老表讲鬼故事。
第二天,我正在熟睡,老表摇醒我说出发。我晕糊糊地跟着他出了门。天气已经放晴,日头已升起很高,我们一前一后走向河心,脚下的沙滩松软厚实,踩着沙沙响,我们也没话,径直攀上木排。两个排工在排上可能已等很久表现出很不耐烦,动作夸张地扔掉纸烟头,解开缆绳。木排缓缓启动,其中一个排工用竹蒿猛撑一下,木排趔趄着疾速下行。老表害怕我掉进河里,用绳子把我一只手拴在木排上。
木排穿行在河中,两岸风光尽收眼底,山的青黛倚河绵延,田园阡陌舒展着无声的空旷,不时有鸟群在头顶盘旋,变幻着复杂有形的队列,时而向上翱翔,时而往下俯冲,在白云和水面之间翻飞,充满着灵性和律动,陪伴着我们一路向东。木排两侧还追逐着鱼群,有一些还不安分的跳跃,做空中巴芭蕾状舞蹈,一不小心,跃上排面,行不到半响,便收获满满。
没有急流险滩,我把老表塞给我的炒豆吃完,太阳偏西,把河水照得通红时,木排漂过一个大拐弯,老表说到大埠口了,木排缓缓向岸边停靠,岸上立着的人形象越来越清晰,原来是我小爹。老表解开我手上的绳,快递般把我扔给小爹。旅途结束了,无所谓快乐和痛苦。
公元2018年4月20日,接单位领导指示,要协助他进行河砂集中整治,打击和惩治损毁淮河的各种不法行为,还母亲河昔日的美丽安享和宁静。我想我终于有机会回报了。人在做,天在看,生我养我育我我跨越千山万水挣不脱你的臂膀走不出你的视线的母亲河呀,还你的雍荣华贵我一定竭尽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