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周梦蝶”是怎样一个故事?
这是一个成语,出自《庄子·齐物论》: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当年庄周做了个梦,化身蝴蝶。栩栩如生,并且自得其乐,发自内心的感觉到愉快和惬意,根本不记得庄周这个本体了。突然间醒过来,惊惶不定之间方知原来我是庄周。不知是庄周梦中变成蝴蝶呢,还是蝴蝶梦中变成庄周呢?庄周与蝴蝶那必定是有区别的。这就可叫作物、我的交合与变化。
这个故事短小精悍,却充满了庄子的浪漫哲思。他通过对生活中很多人都会发生的一个做梦的场景的描绘和思考,提出了人不可能确切地区分真实与虚幻和生死物化的观点。
正因为这个故事的普及性和背后哲理的高妙,“庄周梦蝶”这个典故历来为文人所喜爱和引用。比较有名的就是李商隐的《锦瑟》: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辛弃疾《念奴娇·和赵国兴知录韵》词:
怎得身似庄周,梦中蝴蝶,花底人间世。
李白还曾经专门写过《古风·庄周梦胡蝶》:
庄周梦胡蝶,胡蝶为庄周。
一体更变易,万事良悠悠。
乃知蓬莱水,复作清浅流。
青门种瓜人,旧日东陵侯。
富贵故如此,营营何所求。
即使是对于这些历史文人来说,“庄周梦蝶”的典故也已经成为了一种固定意象,用于形容人生如梦,梦如人生的浪漫情怀。
庄子为何会有这么古怪的想法?
并非庄子才有这种情况发生,我相信每个人都曾经做过类似的梦。只不过不一定是化身蝴蝶罢了。而庄子正是抓住了这种日常会发生的现象,通过自己的哲学思考,放在他的著作中,用以佐证他的立论。
如果是一位心理学家,做了个化蝶的梦,也许会从人类心理学的角度去判断。如果是一位医学家,做了个化蝶的梦,可能会从精神疾病角度去考虑。像我们普通人,做了个化蝶的梦,觉得新奇有趣,估计醒来不久就忘了。
而庄子是道家,是一个思想家。他善于的就是思考,并阐述自己的思想理论。
这个故事是在《逍遥游》之后的《齐物论》中讲出来的。我们以前说过,庄子的内七篇中,第一篇《逍遥游》说的是庄子思想的核心,这里确立了一个目标,那就是对人格自由追求的最高境界。第二篇《齐物论》,是为“逍遥游”这个目标提供理论依据,就是要怎么样看待整个世界和自我。
《齐物论》讲的是“物我一齐”的道理,“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这不仅仅是“天人合一”、“人是自然的平等的一部分”理念,更深刻的涵义是“物和无没有区别,物和我也没有区别”。
庄子在《齐物论》中用“庄周化蝶”的故事所阐述的与我们后世文人的引用、假想、引申用意是有不同的。《齐物论》中的观点更类似于佛家的“万物皆有佛性”,即所谓大空之境。佛家的“万物皆有佛性”,其实是否定万物的自性,如果把这种“没有自性”作为一种性态,那倒是万物唯一的共性,就是“没有自性”。而佛家又把这种“没有自性”也称为“自性”,又称为“佛性”。
而“物我一齐”,则不管有无“自性”、什么“自性”,反正大家都一样。这就是庄子的“齐物论”,靡灭了万物之间的区别。
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从行文来读,好像庄子的意思是,庄周这个人和蝴蝶是肯定有区别的,这就是大道的不同形态。而实际上庄子的意思呢?他们都只是道的不同形态。
庄周也好、蝴蝶也好,到底有没有区别呢?是没有的。这才是庄子的“齐物论”。
你看,这就是思想家思考问题和我们作为纯读者思考问题的区别所在。
而这个故事的重点其实根本就不在于庄子和蝴蝶有没有区别,因为“物我一齐”是通篇的理论所在,庄周化蝶的故事只是用来佐证,而并非对这个基本观点做出质疑,让大家讨论。
庄子是告诉我们要如何做到“物我一齐”,也就是要怎么样看待整个世界和自我。我们认识世界以及与这个世界相处的方法,就是“丧我”。
《齐物论》的核心不是齐物,而是“丧我”。
庄子所认识到的“我”,也并不是我们的肉身,而是寄居在我们这个肉身的精神上的“我”,也正因为是精神的,是可以自由离开肉体的,才有可能达到“逍遥游”的最终状态,让我们在精神上完全自由,在认识上上升到普通人达不到的境界——得道。
黄庭坚《杂诗七首》诗云:
此身天地一蘧庐,世事消磨绿鬓疏。
毕竟几人真得鹿,不知终日梦为鱼。
这是对庄子灵肉分离、物我一齐的深刻理解。
不管是什么形态,都要切记“物我一齐”,摈弃“我”的特殊的、高贵的、不同的之类的妄念。“丧我”,就是“忘我”,要在精神上靡灭“自我”与万物的区别。这样才能与鲲鹏一样,逍遥御风。
“庄周梦蝶”,并不是要让大家搞清楚到底是真是梦,也绝非后世文人附加的各种浪漫故事。
庄子是提出一种精神思考,传授给我们一种认识论。
认为他这种想法古怪,是完全没入道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