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宋代院体花鸟画看传统中国画的写实
摘要:宋代院体画在写实技巧上,达到了中国古典写实的高峰,院体花鸟画留下了很多传世精品,还有大量的典藏记载,从中分析传统中国画的写实风格所具有的绘画观念与技法程式,进而从花鸟画这一画科归纳出传统中国画拥有怎样的写实传统以及其中蕴含的创作精神实质。用“写实”这一概念来评论宋代院体画是20世纪的画论语汇,“中国在南北宋及元初时代,那描摹刻画人物禽兽楼台花木的功夫还有点和写实主义相近”。藏品想送至国内一线拍行(北京保利、北京翰海、中国嘉德等),亦可私下推荐。可询,一五二。四零一八,四七二二。徐女士!对宋代院体画写实风格的评论,在宋代当时以及元明清三朝是围绕着形神这一核心展开的。绘画领域中的形神论关键是出现“形似”与“神似”的概念,中国传统绘画美学观念以重神为主。问题是:在这样的前提下,如何解决形的问题。中国画论中“似与不似”的论题,实质上围绕着形而非神,因为神似的重要是毋用置疑的。“似”与“写实”是同义的,“写实”同样包含“形似”与“神似”。
五代时期出现了花鸟画史上二位大师黄筌、徐熙,他俩绘画的画法与观念奠定了花鸟画的两大风格基础。其后宋代花鸟画直接继承了五代的传统,在此基础上花鸟画发展成熟。宋代花鸟画总体上有“院体画”和“文人画”两大体系,其中院体画占据着画坛的主流,其写实画风达到一个高峰。宋代院体花鸟画具有的写实思想,体现着传统中国画的写实观。
一、写实与形似
宋·邓椿《画继》中有一段记载,北宋翰林图画院应召考试者源源不断,但是有很多人不合要求,因为当时所崇尚的标准“专以形似”,不合法度之人不免放逸。说宋院画“专以形似”是强调之语,那么形似格法具体标准是什么,根据当时画论著述,大致有五个方面的内容。
其一:以形似标准来论画首先必须知晓物象种类特征。郭若虚《国画见闻志》认为画翎毛者必须知晓诸禽的结构名件,书中的描述甚为细致,足以见当时画家对此观察的详细程度:“自嘴喙口脸眼缘,丛林脑毛,披蓑毛,翅有梢,翅有蛤翅,翅膀上有大节小节,大小窝翎。次及六梢,又有料风掠草散尾,压谭尾,肚毛,腿祷,尾雉,脚有探爪(三节)食爪(二节)撩爪(四节)托爪(一节)宣黄八甲”。院体花鸟画在造型上的确讲求刻划入微,然而形似的内涵绝非就意味着标本式的结构名件。
其二:物象外形的地区差异。《图画见闻志》指出鹅鸭分家养与野飞之别,前者有子肚,后者自然轻秀。在论“徐黄体异”时有此说:黄家“翎毛骨气尚丰满”,徐熙“翎毛形骨贵轻秀”。从徐黄两家选取的物象来看,黄家多写宫苑中珍禽,是为家养,徐熙多状江湖水鸟,是为野飞。黄徐两家有“丰满”“轻秀”之不同,可以说是应物象形的结果。
其三:物象年岁四时朝暮之变化。《画继》记载宋徽宗赏画的一则故事。徽宗建龙德宫成,命待诏图画宫中屏壁,唯独对壶中殿前柱廊拱眼斜枝月季花十分赞赏。他说月季花四时朝暮花蕊叶皆不同,此画为春时日中者无毫发差,实为鲜见难得。与之相类,沈括《梦溪笔谈》论中午的牡丹“其花披哆而色燥”,猫眼狭长如线。而早晨的牡丹带露“房敛而色泽”,猫眼圆睁。
其四:物象行为举动之形似。《宣和画谱》指出今人画鱼存在着拘于鳞甲之数的俗习。画鱼倘若鳞甲描绘分明,则所画非水中之鱼,便无涵泳自然之态。若鱼在水中,其鳞甲无由显露。画鱼名家杨晖、刘寀能超出流辈正在于不拘此世习。这里以形似论画形成这样的观点:水中游鱼不应画鳞。据《画继》所载,宋徽宗亟召画院众史,令其画宣和殿前的荔枝及孔雀。众人所画各极其思,华彩烂然,其中孔雀欲升藤墩先举右脚。宋徽宗对此不满,众史愕然不明其中缘故。后来徽宗降旨指出众史所画存有错处:孔雀升高必先举左脚而非右脚。
其五:体现物象习性之外表形似。刘道醇《圣朝名画评》认为善观马者必须求其精神筋力,而其又必以眼鼻蹄踠为本。所以说“意气”与皮毛骨相并不矛盾,观画之理应是由后者及前者。《宣和画谱》论韦无忝画狮子时说,百兽的形相与性相表里,性分雄毅而骏与驯扰而良,因而足距毛鬣存有差异,有怒张妥贴之分。虽然说毛色骨相是外在的形态,但却与内在的性情相为表里。
从以上五个方面论述可见,形似的格法在于应物象形、随类赋彩,根据物象的种类、时空、活动、习性的差异表现出各种各样的形态,这是花鸟画趋向成熟的表现。
宋代的花鸟画是五代黄筌徐熙两家体制基础上得以发展的。北宋初一百多年,黄家体制便是院体规范。北宋中期崔白、吴元瑜变革院体,表现出吸收徐熙一派画法。宋徽宗对不同画风兼收并蓄,南宋画院亦是如此。所以就总体上而言院体继承了黄徐二家的体制。黄氏体制的画法为用墨勾线定形,或填色或染墨,笔法细劲而有变化,其典型之作为工笔设色一类。再看徐熙画法,徐铉称之为“落墨为格,杂彩副之,迹与色不相隐映”。徐熙则自称“未尝以傅色晕淡为功”。《宣和画谱》对徐熙很是推崇,认为当时画花者多以色晕染而成,徐熙独到之处在于落墨,极有骨气风神。将黄徐两家的典型风范相比较,黄家偏重于色彩的晕染,徐熙偏重于墨线造型的笔法表现。这其中涉及重色、重墨、运笔造型之道等问题,绘画之形似正由此而来。宋代院体花鸟画的典型面貌为工笔设色一类,讲求赋色之功、笔法之道、造型之细致。宋代院体花鸟画综合黄徐二家,不过在不同时期、不同画家身上有着各自的特点。
设色之道体现谢赫“六法”之一“随类赋彩”的精神,讲究其真实性。《宣和画谱》对设色总体上的要求是崇尚晕淡有生意,设色逼于动植,并且技法精到如良工无斧凿痕。刘道醇《圣朝名画评》“六要”之一“彩绘有泽”亦对设色有所要求。设色讲求表现物象的固有色,追求单纯、概括、明净、清新的色感。通过色彩的层层渲染,细微而丰富的变化以求得物象的真实感,如花叶的阴阳向背、翻卷转折、边梢的枯黄、局部的虫蚀、花瓣绽放的层次、果实的晶莹饱满、蜻蜓翅膀的轻盈透明、禽鸟羽毛的蓬松、蝴蝶翅膀的斑斓粉质,诸如此类,使形象凸现,具有色彩质感。
无论是用色还是用墨都存在着笔法的问题。黄家体制的笔法工细劲爽,徐熙相对而言粗笔草草。赵昌的笔法与黄家相类,属纤细一类,笔迹柔美。到崔白、吴元瑜其格有变,稍放笔墨的崔白画《双喜图》树草坡石有所放逸,禽兔刻划笔法细腻。粗细拘放反映院体画在笔法上的丰富,以工笔画翎毛,粗笔写花草树石,将工细和粗放相结合,以描绘不同的物象。《宣和画谱》评画亦崇尚笔力强健劲俊豪逸,格律老劲。从具体的画法来看,此用笔之道求得是物象之形态。比如画龙的鬃鬣肘毛,用笔须壮快,才能得其从肉中生出的效果。画驼马的鬃尾,以狼豪缚笔疏渲,取其纤健之致。画松针直如垂鬣,细如镂银,笔力精劲。
《画继》记载一幅画院之画,一殿廊朱门半开,一宫女以箕贮果皮作弃掷状,其中鸭脚荔枝胡桃榧栗榛芡之属一一可辨,各不相同,笔墨甚为精致。对此邓椿是取赞赏的态度。院体画的确有其繁细的一面,体尚精谨、细致入微。画禽兽的羽毛用细笔精心勾描,细细密密,画花叶的脉络缕缕如丝,刻划细致入微,极具写实功力。院体画亦有简体一面。景物虽少而意常多,观者能有遐想。崔白《喧晴图》画倒垂柳,有两雀飞来,图的下部空之,画法简略。就取景来看,从北宋到南宋有着从全景向局部的发展趋向。南宋院体很有特色,取象简略单纯,画幅较小,意趣却很浓厚。此类作品物象少而纯,但局部刻划仍很细致。如现存北京故宫博物院《出水芙蓉图》绢本设色,画一朵荷花两片荷叶,取的是特写镜头,几近占全幅。花瓣鲜嫩丰满,舒展绽放,纹理丝丝入微,花蕊密密呈现,莲子历历在目。其下托之荷叶,正反舒卷,可见筋脉。此画堪称南宋院画中的精品,是写实细致的小品。其实繁简各得其所,处理得当的话,皆成佳作。鲁迅就曾提出:“宋的院画,萎靡柔媚之处当舍,周密不苟之处是可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