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酒后真言
文／锦歌长安
顺福楼的三楼厢房里，轩辕琅细细地品着茶，对身前的人吩咐道：“伽玉，是时候动用九尾狐这颗棋子了。”
“是，殿下。”伽玉欠了欠身，随后又说道：“殿下，刚刚天宫回报，说是文曲星君、司命星君和武曲星君都到凡间来了，也不知道他们此行有什么目的。”
“哦？他们是一起的吗？”轩辕琅又抿了一口茶，淡淡地问道。
“好像是一起的。”伽玉回道。
“好像？伽玉，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还不清楚办事的规矩吗？”房间里的声音忽然严厉起来。
伽玉身子一颤，俯下身声音略微颤抖道：“殿下，是伽玉办事不力，请殿下责罚。”
“这次就算了，记住，下不为例。”轩辕琅语气恢复平和，却听得伽玉浑身冷汗。
“殿下，文曲星君和司命星君当年跟青华帝君关系最好，而他们又一直在青华帝君的师兄曜华帝君手下做事，会不会这一次，就是为了青华帝君而来？”
“你再派人盯着就行，但要记住，不能打草惊蛇。”
“是，殿下！那伽玉告退了。”话音未落，伽玉早已消失在了房间里。
轩辕琅站在窗户旁，看着逐渐破晓的天空，脸上依然笑着。三千年了，青华，你既然已经在神界消失了三千年，那就别回去了吧！
夜色凉凉如水，一晃眼便过了谷雨，到了立夏时分。黑中泛紫的夜空中，点点星光熠熠生辉，如同一双双明亮的眼睛，眨巴着俯视这人间大地。
碧瑶一身黑纱衣裙，坐在顺福楼后院花园的台阶上，怀里抱着一个骨灰坛，痴痴地望着璀璨的星空。
秦无炎身上的九寒凝冰刺的寒毒被轩辕琳用灵力暂时压制住了，是以秦无炎这几天看起来，还算恢复了一些，脸色不再惨白，嘴唇上的紫黑也淡去了，整个人好像也精神了许多。
秦无炎站在远处久久伫立着，昨日他命令野狗去冥灵峰下把鬼王的骨灰坛给带回来，碧瑶拿到骨灰坛后就一直抱着发呆，不哭不闹，什么话都不说，谁也不理会，而今晚吃完饭后，她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院子里发呆。
野狗在他旁边瑟缩着身子，两人都默默地在远处注视着碧瑶，她抱着骨灰坛，一动不动地仰望着院子里的四角天空，野狗心里不由得在想，少主这样子坐了一晚上，脖子不会酸吗？
“野狗……”秦无炎小声唤道，“去拿几壶酒来！”
野狗一愣，“什么？你不是说不让少主喝酒吗？”他小声地问道。
“可你看她那个样子，我倒希望她大醉一场！什么都忘掉，你去找店小二拿两壶这里最烈的酒来！”
“可是……”野狗犹豫着。
“叫你去你就去，别废话！”秦无炎声音虽小，但语气依然严厉。野狗撇撇嘴，只得不情愿地去找店小二。
不多一会儿，野狗就拎着酒壶拿着酒杯回来了，秦无炎接过酒和酒杯，走到碧瑶身旁坐下，倒了一杯酒给她。
碧瑶看也没有看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秦无炎又倒了一杯，刚要说什么，碧瑶就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酒壶，拿起另一个杯子倒了一满杯酒，对着秦无炎，笑道：“看来还是你最懂我，这么好的月色，怎么可以没有美酒，来，我敬你一杯！”
秦无炎看着她笑吟吟的模样，看上去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可他知道她把所有的苦痛都埋在心里，他脸上挤出一丝笑，随后抬起酒杯一饮而尽。
碧瑶也笑了笑，再次一口喝完了杯里的酒。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这样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很快，酒壶就空了。两人的身上开始散发着淡淡的酒香味，在空气中弥散开来，仿佛整个院子里的生命都沉醉在了这样浓烈香醇的美酒中。
碧瑶把玩着手里的酒杯，白净的脸上透着浅浅的嫩红，淡淡地笑着说道：“都说借酒消愁愁更愁，可是，喝完这一壶酒，我好像没有那么难过了。”
秦无炎目光炯炯，又饮了一口，温柔地看着她说道：“那就好！”
碧瑶笑了笑，大声说道：“野狗，再帮我们拿一壶酒来！”
“遵命，少主！”这一次，野狗倒是答应得干脆利落，蹭蹭蹭地又跑去提了一壶酒回来，拿给碧瑶以后，很识相地退了下去。
碧瑶刚要再倒，秦无炎拦住她，看着她脸上浮现的微微醉意，沉声说道：“这酒很烈，你还是不宜多喝！”
碧瑶笑了笑，眨了眨眼，“那就你喝！”
秦无炎愣了愣，随后笑道：“好，我喝！”
说着就自己倒了一杯酒，昂首而尽。
碧瑶看着他，粲然一笑，然后说道：“你可还记得十年前在鬼王宗那次，我跟青龙大哥为你饮酒饯行！”
“当然记得，那时我还以为自己盗剑一行，必死无疑，可你说，好人不长命，我是恶人，死不了。然后我就真的没死！”秦无炎边说边回忆着，脸颊微微泛红，看来这酒确实烈得很。
碧瑶眼神遥望着沉沉的月色，刚倒了一杯酒抬起，却又被秦无炎一把抢了去，他微笑着说道：“你说的，我来替你喝。”
碧瑶看着他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嘴角浮现淡淡的笑意。
夜更深，星更亮，人更醉。
壶中的酒喝了大半，秦无炎略显醉意，他眉眼微弯，眸中浸满了温柔，含情脉脉地看着碧瑶，说道：“碧瑶，你知道吗？十年前渝都戏台那个率性而为的你，那个不愿按照戏本子出演的你，那个只要你想，一切都可以为你而改变的你，光彩夺目，熠熠生辉，就像这夜空中不灭的星光，是那么的迷人。所以，碧瑶，看见你现在的样子，我真的很心疼，如果你想哭，就哭出来吧，不会有人觉得你脆弱。如果你想笑，尽管大笑，也没有人会说什么的，我只希望看见从前那个率性而为的你，活得潇洒自在的你。”
碧瑶静静地听完，身子微微倾斜，把头轻轻地靠在他宽厚的肩膀上，眼中澎湃的泪水汹涌而出。
秦无炎又倒了一杯酒，醉意更浓，他伸手揽过碧瑶的肩，轻拍着安慰道：“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一些。”
夜色实在是美好得醉人，加上这酒越喝越觉得醇香无比，秦无炎的话似乎比往日多了些，他口中啜着酒，继续说道：“还记得那日我跟你爹提亲吗？你总骂我话说八道，其实，我一直都是真心的。”
碧瑶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靠着他一直不停地轻声哭泣。
“其实啊，我知道，你一直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喊打喊杀，得理不饶人，可是心里善良得很。我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也许是渝都戏台上，也许是初见的桃花树下，也许是小池镇……”
碧瑶一直安静地听着，想起十年前在幻月洞府，张小凡也曾这样真情地跟她说过类似的话：
“碧瑶，我喜欢你，可是我不能跟你在一起……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你的在意，早已超出我的性命，也许是在观星崖下，也许是在流星湖上……”
可是喜欢又能怎么样？相爱却不能在一起，相爱却要彼此折磨。诛仙剑下她的义无反顾，虽然换来他的十年相守，可是到头来，他终究还是成了她的杀父仇人，他终究还是选择回到青云门，回到他最开始的地方。
不是不恨，不是不怨，只是恨了，怨了，最痛苦的，还是她自己……
秦无炎又饮了一口酒，接着说道：“……可是那个时候，你心里只有张小凡，甚至愿意为了他去死。虽然你一直都很讨厌我，可我还是喜欢你。我知道你现在也还是放不下他，忘不掉他，可是没关系，你现在在我身边，就很好了。我说过，我会护你一世周全，十年前我没能保护好你，十年后，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一定会保护好你。不会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所谓酒后吐真言，还真是一点没错！
碧瑶微微抬起头，斜着身子，看向他的侧颜，他笑得温柔似水，脸颊因为喝了太多的酒，变得极为红润。
秦无炎带着越来越深的醉意，继续笑着说道：“碧瑶，其实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从小被我师父下了蛊毒，日夜承受蛊虫啮体之痛，早就习惯了，九寒凝冰刺这点寒毒，算不了什么。你别听轩辕姑娘胡说，玄火鉴根本不能解毒，你还记得吗，当年六尾中了九寒凝冰刺，三尾偷了玄火鉴，也没有把他救活啊，所以，你别浪费心思在玄火鉴上了，你放心，我可是毒公子啊，这点寒毒还毒不死我，我一定会研究出解药来的。”
“碧瑶，如果……如果我真的死了，你要记得随身带着相思玉，焚香谷那一次，就是这玉佩救了你，我想，你就是它的主人吧，所以你一定要带着它。还有，如果我真的死了，你把我火化了吧，然后骨灰装在锦囊里，随身携带，让我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秦无炎的声音越来越小，这酒不仅烈，后劲儿还很大，不多一会儿，他就已经酩酊大醉，整个人瘫倒在地，沉沉睡去，口中一直不停地呢喃着碧瑶的名字。
碧瑶看着他醉醺醺的模样，脑海里回想着他刚才的话，心里一阵阵地揪着疼。秦无炎，我不会让你死的，你不会死的！
她从他身上取下控妖笛，想起十年前的那个晚上，他是不是也这样悄悄地拿走她的合欢铃？这几日她沉默寡言，以心情不好为由，让秦无炎教她如何用这控妖笛，为的就是今晚。
碧瑶确认秦无炎暂时不会醒来以后，抬高声音说道：“野狗，来把他扶回房间去。”
早就躲在一旁的野狗跑上前来扶起瘫倒在地的秦无炎，“哎呦，秦无炎这睡得，跟个死猪似的！”
碧瑶瞪了他一眼，“瞎说什么呢你！”
“好好好，少主，我不骂他，不骂他。”野狗连忙赔笑说道，然后和碧瑶两人把秦无炎扶到了楼上的房间。
“鬼厉，张小凡！你去死！”躺在床上的秦无炎满嘴胡话，就差坐起来揍人了！
“碧瑶，你别怕，我一定会护你周全的......”睡梦中秦无炎依然紧紧抓着碧瑶的衣袖，弄得她手足无措，脱不开身。
野狗在一旁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碧瑶的脸“唰”地红到了耳根，随后瞪了野狗一眼，野狗连忙止住笑，严肃起来。
“焚香谷的情况怎么样？”碧瑶一边问着野狗，一边小心地挣脱秦无炎的手。
“据说青云门的人基本都走了，田不易带着一帮人回了青云门，林惊羽、宋大仁、萧逸才等人去了西北蛮荒。只剩下张小凡、陆雪琪和曾书书还在，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留在焚香谷。”野狗把这几天他带着几个剩余的鬼王宗弟子打探的消息一一禀告给碧瑶。
“说重点，玄火鉴在谁手中？”
“在李洵手里，不过，我那天去打探消息的时候，恰好看到陆雪琪好像也在找玄火鉴，被李洵发现了，李洵还要挟陆雪琪，要拿玄火鉴做交易，让陆雪琪嫁给他。这李洵真是不要脸。”
野狗愤愤的说道，好像受要挟的是他自己一样。不过李洵想娶陆雪琪，确实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碧瑶听得糊涂，陆雪琪要玄火鉴做什么？她秀眉微蹙，问道：“那她答应了吗？”
“这我就没听见了，当时刚好来了人，我就溜了。”
“还有其他情况吗？燕虹呢？还有上官策跟云易岚他们，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上官策跟云易岚最近在闭关，现在焚香谷管事的就是李洵跟燕虹，还有，他们去打探的人说，在焚香谷看见了九尾天狐小白，但是也不知道她是去做什么。”野狗使劲回忆着其他人报给他的消息。
怎么会这样？白姨去做什么？难道她也是去拿玄火鉴？可她又要玄火鉴做什么呢？碧瑶紧皱眉头，细细地思索着其中的关联。
夜色更浓了，窗外月明星稀，夏日的微风拂过树梢，沙沙作响！
“刚才的那壶酒里，你放了多少迷药？”碧瑶看着秦无炎沉睡中依然微微露出痛苦的神色，来不及再去思考这些不相关的人。无论如何，她今晚一定要去焚香谷拿到玄火鉴。
“少主，一包药全都放了，放心吧，轩辕姑娘说了，这包迷药，够他睡上三天三夜的。”野狗信心满满地说着。
“那好，你在这里看着他吧，我还是不太放心。”
野狗一愣，不情愿地说道：“少主，我跟你一起去吧，焚香谷我去打探过好几次消息，熟得很！”
“你去能做什么？说不定还会添乱！还是好好在这儿呆着吧！”
碧瑶严肃地说着，野狗张了张嘴，不敢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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