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天空暗淡了下来,乌青色的阴云一层一层,搭挂在平旷的土地上。雨滴稀稀疏疏地落下,噗噗地坠入松软的土层,刚出土的冬麦苗若无其事地生长着,给一望无边的苍黄染上渐浓的葱绿。
这是秋雨里的黎阳故乡。
农人收割了或高或矮的庄稼,时节则收走了聒躁与溽暑的一夏。一切又回归到最初的宁静,树木悠闲地丢落着叶片,瓦房缭绕地冒着炊烟,淇水缓缓地向北折流,西山孤零零地守着古顿丘的遗迹。人们站在凉意连绵的屋檐下,看着汇成一线流下的雨水,心绪像秋菇一样,蓬勃在松软的田野。
傍晚,夜色绵绵密密地笼罩住低矮的村落。昏黄的灯光里,凉拌萝卜的脆意、葱炒嫩白菜的清香,和新玉米熬出的热粥的浓浓厚味,伴着一搭一搭的寡淡言语,顺着同样昏黄的窗子,轻淌出来。窗外的雨声渐渐细密起来,杨树桐树被雨打湿的叶子不时地坠落,一片紧似一片,重重地跌到地上。
夜深了,屋角的蛐蛐没有鸣叫,屋外的风声却一阵阵起来。树叶一动,雨水又惊落下来,哗啦啦一阵急。慢慢地,风也停了,只剩下雨点细密敲打枝叶的声音,淅沥淅沥,落到梦里。
转眼十年没听过黎阳的秋雨。自从南下求学,与故乡有关的记忆只剩下寒暑,再也没有了春风秋雨,没有了蔬菜和粮食的趣事。湖湘的深秋,凄风苦雨,岭南的深秋,潮闷冷雨,京津的深秋,疾风少雨。十年间浸淫,不知仅存的记忆,是否依旧清晰。
倒是记得在故乡的最后几个深秋,却是那么热烈而急切地想要离开,想要漂泊,想要做个外面世界的异乡人,想不理会父母亲人的劝告呼喊,打起行装绝尘而去。
这或许真的是一种天生的冲力,靠着这种冲力,人类一代代的年轻人从东非走出来,走向更未知的天地。是这种冲力让我们把他乡当做故乡,又任故乡跌落成他乡。
当年的冲动,有的如愿以偿,更多的还在看不见的远方。可喜的,却是这冲力一直未减,不厌其烦地把一个个他乡变成故乡,又紧接着抛作他乡。
只是,会有越来越多的回忆,无序堆积像“熵”,一点点似曾相识,就能牵扯无边过往。古人说未老莫还乡,或许是我们终究不懂断肠。
津城的夜,深了,房角没有蛐蛐鸣叫,房外的风声却一阵阵起来。树叶一动,雨水又惊落下来,哗啦啦一阵急。慢慢地,风也停了,只剩下雨点细密敲打枝叶的声音,淅沥淅沥,落到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