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北京就像是被人欺负的小姑娘,动不动就红鼻子、掉眼泪;黏黏的、湿乎乎。总让我产生还在四川的错觉,众所周知,我大四川有三爱――爱下雨,爱吃辣,爱打麻将。
吃辣和打麻将都是可以通过不断尝试就能享受其中的事儿,然而面对下雨我却有着深深的恐惧,无法真正享受和假装热爱。因为那些数不尽的雨滴总会让我想起有关鞋子的往事。
记得有人说过,判断一个人家境如何,不要看他的衣服、包、首饰,要看鞋子。这是相对隐蔽的地方,一般人不会第一眼注意到。在经济条件还不太宽裕的情况下,大部分人不会花太多金钱在这不显眼的地方。
为了去我们那里最好的初中上学,我11岁就离开了家。老艾每个月会给我充足的生活费,我也遇到了不少温暖的老师和可爱的同学,日子还算惬意。可有一件事情总是一直困扰着我——四川的下雨天实在是太多了,但我没有一双可以防水的鞋。
因为姐姐是一个十分独立、性格外向,优秀利索的人。她的整个中学生涯,衣食住行,爸妈几乎就当甩手掌柜,只用给生活费就好。他们理所当然的觉得我也一样,只要给生活费就万事大吉了。可我偏偏很不一样,我很普通:长得普通,不会打扮;性格古怪,不会社交;脑子也普通,从来没考过班上第一名。
普通且古怪的我几乎不会去逛街,不会出去玩。每天除了学校就是卧室,两点一线,就这样过了三年。
在学校和卧室里只能买到知识和庇护,永远买不到防水鞋。我一直谨慎保留着老卢在我小学毕业时买的几双布鞋。不下雨还好,能安然度过。一下雨就没办法了,尽管我已经那么小心翼翼地避开每一个可能会沾到水的雷区,可蜀地的雨是那么任性盎然、野蛮恣意,总会不顾一切地打湿我的脚。先是侵蚀鞋子,然后袜子一点点被浸透,最后脚开始粘糊、发酵、发霉,腐朽。
我也鼓起勇气,偷偷去买过鞋,还记得那是一个笑容灿烂的阿姨。在她小小的店里,我买了人生中第一双100块的防水鞋,有点心疼,但一想到不用再害怕下雨天,就果断把钱递了出去。
穿上防水鞋,仿佛戴上了勋章和盾牌,走路敢都往中间靠了。上体育课,稍息的时候也不用再畏畏缩缩了。可好景不长,一周后,我视若珍宝的新鞋,开始一点点脱线,最后整个脚趾头都露了出来。在体育课上,被班里调皮的男同学笑话。
熬到放学,我拿着溃败不堪的新鞋去找卖鞋的阿姨,希望能讨个说法。结果她不再笑脸盈盈,只是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再好的鞋子也禁不住每天穿啊。
她冷漠的语气和淡然的表情,我预感到此次“讨伐”的失败。多说无益,就扭头走了。只是从那以后,我再也不会自己主动买东西,也不再轻易相信任何笑脸盈盈的人。
可是,四川的天气不会因为我没有防水鞋而保持晴朗干燥,那几双孱弱的布鞋哪里禁得起折腾呀……怎么办呢?猛然瞥到一个塑料袋,灵机一动,塑料袋不是防水吗?那就一脚套一个,这样脚就不会打湿了呀。
又一个下雨天,我得意地套上塑料袋,兴高采烈地出了门。然而,太滑了,根本没法走路。很快塑料袋被磨破,我的脚又开始不讲道理的粘糊、发酵、发霉,腐朽。
周末,我妈来看我。第一句话――“生活费还有吗?”“有。”“那就好,你好好照顾自己。”“妈我想买鞋,你能帮我买吗?”“我马上就要回去了,学校还有一大堆事儿呢。我给你钱,自己去吧,我走了啊。”
我拿着钱,呆呆地站着,目送她离开。
不知过了多少个难熬的下雨天,终于盼来了暑假,姐姐回来了。(救星闪亮登场)
我磨叽了半天,终于向姐姐提出来了买鞋的请求。姐姐二话没说,就把我带到了乔丹运动鞋的店里,选了一双当时很洋气的深紫色球鞋,485RMB,这是12岁的我穿过的最贵的一双鞋。
后来我的脚变长,也没舍得扔掉它。于我而言,它的意义远远超出了一双鞋。它保护着我的古怪,难堪和幼稚更承载着了姐姐满满的爱。
深紫色的乔丹鞋成为我初中三年出席各种雨天的必备宠儿,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拥有乔丹鞋两天后,姐姐突然发问:你夏天的凉鞋有吗?皮鞋有吗?我低下头,沉默不语。姐姐还是学生,我也还算懂事,不想再让姐姐破费。
姐姐拉着我的手,去了一家bling bling的凉鞋店,问我喜欢哪双,我挑了最闪的那个。多年以后,我跟姐姐说起买鞋这些事儿,她早已记不清。也难怪,她给我买过太多东西了,记不清也是情有可原。
此后的日子,每当我和姐姐闹不愉快,我拉不下脸去道歉时,那些买鞋的画面总会像一张张泛黄而臻美的PPT一样在我脑海中浮现。良心不安的我就会果断道歉、认错、服软、撒娇,卖萌。
后来上了大学,我也渐渐开始捯饬自己。开始突破了许多心理防线,主动买各种生活用品,开始化妆。 我也拥有了许多鞋子,凉鞋5双,运动鞋4双,皮鞋2双,帆布鞋4双,高跟鞋4双……
我再也不用害怕下雨天,因为济南和北京很少下雨。即便下雨,我也不会像年少时那般窘迫、无助。
如果我以后有了孩子,我一定会给她买好多好多鞋:粉的、黑的、白的;皮鞋、运动鞋、布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