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年味

和同龄人聊天,大家都觉得过年越来越没有意思了:随处可买的年货、没有烟花爆竹、开着车走亲戚,一天就能把亲戚家都转一圈……小时候不是这样子的。回想自己小时候,盼望过年的那份心情,实实在、真真切切。

过年穿新衣


七八十年代的农村,虽然不再穿补丁缀补丁的破衣服,但穿旧衣服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一年到头很难穿上新衣服。哪像现在,新衣服随买随穿,只要愿意,天天都能穿新衣。过年,对新衣服的期待依自然就淡了很多。然而,我们小时候,过年穿新衣是一项很重要的仪式。

腊月二十七八,爸妈去街上办年货,自己没有车,需要提前和人家约好,搭别人的车,车也不是现在的小汽车,而是拖拉机,有时候连拖拉机都约不到,只能拿着扁担步行前往。

那时候我们住在山上,上山下山都要走路,山上到镇上,步行大概需要两个小时,爸妈出门办年货,我们便在家翘首以待。

小时候过年时的天气很少是艳阳天,要么大雪纷飞要么小雨绵绵,下山上山的路自然也就湿滑泥泞,出行时需要小心翼翼。农村人家,招待用菜大都是自家产的,“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确实如此,大到鸡、鸭、肉,山里没有鱼,鱼需要到街上去买,小到各种时令蔬菜,家家都准备得很丰盛。上街办年货,主要买一些瓜子花生糖果麻饼烟花爆竹等等。这其中,就有我们的过年新衣服。

大年三十,吃好年夜饭,我和哥哥迫不及待地试穿新衣服,穿上新袜子新鞋子,美美地自我陶醉一番。往往要爸妈催上几遍才肯脱下来,脱下来的新衣服,叠整齐放在床头,只等着初一的早上穿。

杀年猪


从腊月二十几开始,家里就要为过年忙碌起来,杀年猪做豆腐。现在的农村,很少有人家养猪,特别是新农村改造后,连个养猪的地方都没有。我小的时候,家家都养猪,每到暑假,打猪草就是我的任务,平日里喂猪食什么的,那是再平常不过了。到年底,杀猪是大事,村里有专门的杀猪匠,再叫来几个年轻力壮的壮汉,杀猪运动开始了。

猪的力气很大,几个大男人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将猪抓住,然后放到准备好的条凳上,捆上几道绳子,这还不行,还需要人按住,猪拼死挣扎,嚎叫声响彻整个山谷。

杀好的猪要抬到开水锅里褪猪毛。

开水锅,其实就是家里的洗澡锅。老家的房子,紧邻着正房的是猪圈,猪圈里除了养猪,还关着鸡和鸭,堆着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不知道是哪一年砍下的柴火。在猪圈的西面,还有一间小屋,里面放着粪桶,搭着洗澡锅。进门,首先看到的是灶洞口,一堵墙已经被熏得漆乌抹黑,旁边堆放着柴火,绕过灶洞口的墙往里探头,便是洗澡锅了。洗澡锅比正常的饭锅要大很多,农村人不讲究,这口锅可以用来洗澡、煮猪食,还可以泡猪褪猪毛。

杀好的猪抬到锅里,就着滚烫的热水,几个熟练工一阵猛推猛搓,半小时的功夫,猪身的毛就褪好了。

杀猪褪猪毛的时间,我们小孩子一般都要充当跑腿的角色,请上本家的叔叔伯伯,附近的亲戚,关系好的邻居,到家中吃杀猪酒。妈妈则在厨房忙碌,除了准备一些必要的菜,还要第一时间切一刀上好的猪肉,红烧肉、猪肉炖腌白菜、猪肉炒冬笋,甚至猪肝、猪心、猪肺、猪血,这些都是餐桌上必不可少的。

猪杀好,要称重,这点很重要。辛辛苦苦喂了一年的猪,是胖是瘦,是大是小,上秤就知道。猪的大小往往意味着一户人家的兴旺与否,意味着女主人的勤劳与否,猪的重量也是过年时的谈资,谁家养了一头大猪,谁家的猪过年时杀了几百斤,这些都是农户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做豆腐


腊月二十四做豆腐,豆腐有的是泡好黄豆让别人加工,有的是自己做。奶奶家有一块大石磨,确切地说是两块,上下叠放在一起,石磨上有槽沟,有圆孔,石磨的边上有根木柄,木柄上有个圆圆的洞,推磨时有根木头做成呈“丁”字型的木杆,其中一头有个圆圆的木榫套在石磨边上那根木柄的圆洞里,推磨时双手抓住横档,随着屁股和腰前后摆动,石磨就不停地转动着,然后豆浆就会从两块石磨的缝隙中汩汩地流进预先准备好的石磨下的木盆里。

磨黄豆时最好一个人推横杠,一个人放黄豆,而我往往就是那个放黄豆的最佳人选。搬个小板凳坐着石磨边,推两圈放一把黄豆,在奶奶家那宽敞的大厅,重复着横杠的唧唧声和石墨的咕咕声,像一首古老的乐曲。

磨好黄豆就要放锅里煮了,绕着锅台边,趁热捞一碗豆浆,盛一碗豆腐脑,或者揭起一点豆腐皮,这都是我童年不可多得的美味。

大扫除

腊月二十八甚至更早,很多人家就开始大扫除,这可是一次非常辛苦,非常彻底的大扫除,从角角落落的蜘蛛网,到窗框窗楞里的灰尘,一处不落。一把绑在长长的竹竿上的扫帚,一顶帽子,这就是扫蜘蛛网的装备。这是大人的活。孩子主要是擦灰尘,别小看这擦灰尘,要擦的地方可多了。小时候家里的桌子、床、窗户都有雕花设计,擦的时候需要一点点擦,有时候甚至是拿着竹枝毛巾塞到小孔里去擦。

除了擦灰尘之外,还有一项重要的活:洗碗。一年下来,常用的碗不过那么几个,过年要烧很多菜,所以需要将那些平常不用的碗拿出来清洗一番,即便是常用的碗,也有一些难以清除的油垢,这就得费力擦拭一番。灶洞里的柴火灰,加一点水,据说用这个擦碗可以将碗擦干干净净,我们家就是这么干的,确实能将碗擦干净一些,但也会让碗留下一些划痕。

贴对联迎财神


爸爸写得一手好书法,我们队里或者附近几个队里的对联,基本上都是出自爸爸之手,红彤彤的对联贴在门框上,意味着新年就近在眼前了。

财神是别人送上门的,那些外地来的人,背一个装满“财神”的包,所谓“财神”,不过是一张薄薄的印有财神的画纸,跟现在的A6纸差不多大。那人手拿一瓶浆糊,到家门口也不进门,站在门口说上几句“老板发财”之类的话,然后在“财神”上涂些浆糊,也不问主人同意与否,“啪”地贴在大门上。这时主人大都笑呵呵地给那人三五块钱,拿着钱的人也不计较钱多钱少,拿上钱接着去下一家。

放烟花

过年,放烟花是必不可少的。现在,我们这里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和以往噼噼啪啪热热闹闹的景象相比,过年显得寂静清冷。

上坟山、吃年饭、零点的钟声敲响、初一起床都要燃爆竹。从腊月二十七八开始,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不绝于耳。烟花在大年三十晚上放的最多,烟花有大有小,火焰有高有低,炫丽的烟花在夜幕中盛开,此起彼伏,旧的一年就这样落幕了,新的一年也即将璀璨盛开。

大年初一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瞳瞳日,红把新桃换旧符。”在不绝于耳的爆竹声中,新年到了。

大年初一,我们老家有很多讲究:比如不扫地、不洗衣服、不准晾晒衣服、不准往门外泼水、不动刀等等。这一天可以睡懒觉,辛苦忙碌了一年的人们,在新年的第一天,好好休息一下,寓意着这一年都悠闲自在,无需劳累。

当然也有起得早的,要去“拜新陵”。如果前一年家中有人去世,则第二年的初一到初三都会有人去“拜新陵”,一般是到坟前放爆竹,然后到主人家吃个早饭。所以这一天也很少有大人去别人家拜年。现在都禁放烟花爆竹了,不放炮,就去别人家坐坐,总感觉少了点那么个意思,所以这几年,“拜新陵”的少了,拜年的倒多了。

不过,小时候的我们最盼望的还是初一,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穿新衣新鞋,吃一碗年糕(年年高),或者汤圆(团团圆圆),或者面条,我们那不太吃饺子,吃好早饭,我们便要出门拜年了。

我和哥哥一起出门,带上一只大袋子(现在想来,真有点像乞丐呀),从最近的邻居家开始,挨家挨户拜年,进门叫一声“二奶/大妈……,我们来拜年了!”被叫做二奶、大妈的人便乐呵呵地抓上一把瓜子花生小糖放在我们的袋子里,有的还有麻饼、小糕、桔子等等,装上“年货”,我们便乐颠颠又往下一家跑去。有时在路上会碰到几个小伙伴,这样我们便会结伴而行。山里的人家,住的比较零散,再远的路也阻挡不了我们拜年的热情,有时候袋子装不下了,便回家把东西倒下来,拿着空袋子接着拜年,一天下来,“战”果累累。

现在,这样的景象似乎已不复存在,小孩子都不串门了。

拜年

小时候去亲戚家拜年,对我来说似乎不是一件快乐的事,因为亲戚多,挨家挨户拜年,每一次都要带上很多礼品。礼品一般是一斤红糖,一包枣子,可是一趟要去上很多人家,带的东西就显得很多了。没有车,山路难走。印象最深的是我刚结婚那一年,家里还没有车,但是拜年的礼品已经变成了酒和其他的东西,我娘家那边叔叔姑妈都住得较近,我和老公是挑着两编织袋的礼品去我妈家的。

到我妈家,再分别拿着礼品去其他亲戚家拜年,亲戚见了,问长问短,好些亲戚真是一年才见这么一回,说不完的话,分别的时候竟有太多不舍。因为有拜年这么一回事,许久不见的亲戚才不至于生份,亲人间的感情,就像涓涓的溪流在心中流淌。

现在,路好了,车子方便了,后备箱塞得满满的,想去谁家去谁家,一天可以把亲戚家跑个遍,电话微信交流多了,拜年也不再有聊不完的话题,放下礼品,空谈几句就起身告辞。拜年成了一种仪式,一道不得不走的程序。便捷的生活让亲戚间的交流变得容易了,变得频繁了,亲情不变,年味却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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