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亩闲
年前大扫除,整理堆满新书旧书的书房。既然整理,扔弃就不可避免。
爱文字的人,都爱书,都舍不得扔书,不管这本书有没有用。这种爱,有一种神圣感——
在一张A4纸上打印出的文字,没用了就是没用了,可以随手扔进废纸篓;而一旦将一页页正面反面都印满文字的纸装订成书,再扔的话,仿佛就有一种负罪感。比亲手种出粮食的老农,看着年轻人浪费粮食,罪过还要大。
明明知道,十多年前或更多年前散发着霉味的占着地方的旧书杂志,以后绝不会再翻看一眼,可是拿起这本舍不得扔,搬起那摞又放下,哪本也舍不得扔进那堆废纸箱破纸盒之中。就是儿子上幼儿园的涂鸦练习本,也想继续保存着,真到他长大那一天。
2
书房太小,书橱太少,不得不扔;也想为减轻心理上的烦乱、理清眼前的杂乱寻找一种仪式。狠狠心,还是将那几本盗版的、厚厚的医学考试辅导书,重重地砸进了装废品的大纸箱里,多年前屡考不过的心结与梦魇,似乎都随之扔到了九霄云外。
堆在车库的废纸废书,一直拖到现在才卖。随口向收废品的老大爷问了一句废纸价格,其实也对他的答案无所谓,是高是低也必然会卖掉。
先把最沉的那个夹砸着旧书的大纸箱,拉拽到车库外;又去继续搬废纸箱,就在搬起来向外走的时候,心里对那些旧书的惦记,把一个想法突然勾了出来——
那些旧书,卖给收废品的,不过卖个一块两块;要是卖给街头摆旧书摊的呢?哪怕是白送给摆摊卖旧书的人,那些旧书的归宿,也比现在要好的多,当它们最后遇到真正需要的人的时候,那才是它们远远高于几块钱的最高价值。
一边把废纸箱放在老大爷跟前,一边随便找着借口,把老大爷正准备过秤的二十多斤旧书杂志要回来:“这箱子我搬错了,里面有有用的书。”老大爷以为我只是拿回一两本书,最后看着我把最担份量的书和杂志一本不留地搬了回去,有些失望地说,哦,这些都不卖了啊。
我在心里说,如果你看起来像个爱读书的人,我一定会将这些书全部白送给你。
3
一本书能遇到懂自己、爱自己的读者,是幸运的,它会将它的所有,毫无保留地送给那个如饥似渴的人。
痴迷着文字的人,也是能与文字无所顾忌地对话的人。一个字,一篇文章,一本书,与一个人,你中有我,我就是你。
大概十多年前,刚开始喜欢摆弄文字的时候,小城里的所有书店都去过,有时太贵舍不得买,就站在书架前一个钟头两个钟头地看。后来,第一次听说有家书店的书可以论斤卖,赶紧赶过去,希望可以淘到便宜书。
书店确实够大,书也够全,只是最大的弊病,绝大部分都是盗版书。再者,说是论斤卖,其实并不便宜,楼上楼下找了半天,拿了两本稍薄些的去结帐,比定价也没少几块钱。那家叫做“华藏”的书店,供奉着佛像的地方,像一处为读书人做善事的场所,只去过一次就不去了。
4
论斤卖暂时吸引了各有所爱的读者,和按定价买书花钱差不多,但总觉得心里不舒服。买几斤书,听起来像是满脸油腻的胡子拉碴的屠夫,面对讨价还价的赶集老太太。
以前帮朋友写写工作总结、个人体会,他(她)们一贯的理由是,我从没写过这玩意儿,你受累给写写吧。
受什么累,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其实是因为朋友,因为朋友对自己的信任,有时还有点虚荣心。
有时,朋友也是一厢情愿的;有时,再好的朋友,也不可能永远无怨无悔地,为另一个付出背后不为人知的精力、健康和其他很多。
即便是亲如父母孩子,父母今天的付出,又何尝不是等着明天孩子长大后的回报?当你一次又一次让别人付出的时候,你又是别人的什么人?
过年时,一个朋友给我送来了两只烧鸡;家人问我,这是谁给的?凭啥无缘无故地送你东西?我不愿意说,我不好意思说,这是我整整加了两天班,累得颈椎病又犯了,才换来的报酬。
我们还是朋友,如果你对我的文字还有一丝尊重。或者,不懂文字价值的你,只要不再用廉价文字为载体来检验我们的友情,除了文字,用其他任何载体,都绝对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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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文友拿着我的新书说,以后不要把自己的书逮着谁送谁了,自己出本书怪不容易的,有的人也不见得真看。
诚哉斯言。书得其所,文有金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