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放假,你居然不回来?
气哼哼挂上电话,拿出一支酒,毫不犹豫给开了。本以为终于有个假期,可以带上娃去一直想去的古城走走,谁知道这混蛋说走不开,要加班。哼,就是不想带娃,找什么借口!
酒的口感不错,拿出几包辣鸭掌,虽然搭红酒有点古怪,但没有啤酒啊,忍忍吧。
嗯,辣鸭掌果然能解决问题,如果几包不能解决,就来个几十包,一定是能的了。我的心情已经美好得如同正当少年时遇到暗恋的男生约我出去爬山般。然而此时,是真的回到少年时了吗?坐在我身旁的男子是当年的男生?不对不对,这是个老头啊。是个形容落寞但细看颇帅的老头。难道是穿越到未来了?不对不对,这老头穿的衣服明明是古装,难道是戏服?
我的眼睛看得好费劲,却还在努力辨认着。
“你不害怕?”他突然开口了。这突然的一句话真把我吓一跳。“我怕什么?我只是想弄清楚你是谁,是我少年时喜欢过的男孩子吗?不大像啊!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拍戏吗?”我伸出手想去摸一下他的衣服,看起来还蛮高大上的。
他仿佛闪了一下。“朕是鬼,不是人。你碰不到朕的。”他叹了口气。
我大笑起来。虽然我并不是个无神论者,但真是从小到大没见过真的鬼,更没遇到过自称是鬼的。
“你天天听朕的故事,朕想,也许你能帮忙。”他又叹气,“朕乃赢政。”
我大概表情有点僵硬。这个名字还是颇具震撼力的。我最近天天听他的故事?好像是的,最近做家务,一直在听《史记》,听《大秦帝国的崛起》,也确实对始皇帝有几分同情唏嘘。可是,两千多年了,始皇帝大人,您怎么没投胎没转世?还在惦记着长生不老药吗?不对啊,这两千多年了还在世间晃悠,也算得上长生不老了吧?再说了,你都晃悠两千多年了,还有什么事是需要别人帮?就算有,也不应该找上我这样一个无一技傍身的家庭主妇啊?
“你听的故事,有的真,有的假。你心里总是在想着大秦帝国,又没有明显的恶意,所以朕想你或许愿意帮朕。”他看我没什么太激烈的反应,继续说,“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你的体极阴,身边又没有阳气,所以朕能近你的身。”
我去,还真是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只是这动静也太大了吧?如果这真的是嬴政的鬼魂。
“朕只是想让后人知道,朕没那么糊涂,到死都不立太子,把大秦帝国落入李斯和赵高那个贱人!”他仿佛在咬牙切齿。嗯,换了是我,提到这两个名字也会咬牙切齿,特别是赵高。
“不管怎样,事情过去两千多年了,谁计较真伪啊。大叔,喝一杯?你入戏太深了。”
“请你写篇文章,替朕正名。”面前的老头满脸悲伧,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朕志在统一中原,志在千秋万代。这一切当然需要读书人,李斯不就是读书人吗?朕怎么会糊涂到焚书坑儒?这恶名,朕背负不起。这过去两千多年,每日都有读书人死去,他们赴奈何桥的路上,有事没事就骂朕残暴没文化。与他们争辩,还被他们嘲笑。朕不过是杀了十几个撒谎骗钱的方士啊!”
“所以你真的是鬼啊?”我大为惊讶,看来,真的,活见鬼了。没事就看聊斋解闷的我,很容易就接受了有鬼这个事实,不过,看起来,这个鬼也不是很可怕,看起来还蛮可怜的。“所以你不过奈何桥不喝孟婆汤,就只为了正名?这都两千多年了,你就没遇到一个相信你的人?”
“有,只是,多半被朕吓死了!胆小鬼!没被吓死的读书人,又跟我争个没完没了,说司马迁这么写的,怎么可能错呢?书呆子!那写史记的司马迁,被读书的没读书的捧成神了,他写的字,居然被后世这些糊涂蛋们当成圣旨。可悲、可恨、可叹!朕死的时候他还没出生,他写的东西,不过是道听途说,怎么就成事实了?”他嘴角的胡子抖动得厉害,我很想去摸一下,不过想想他说我摸不到他,就作罢了。
“你认真听!”他声音突然严厉了,倒是不太大,却还是吓得我一个激灵。“不只是为朕正名,朕的儿女,全部被他们害死,除了扶苏,其他三十一个儿女,投胎转世之前,都在阎王处控诉朕是个凶残的父亲。朕那么疼爱他们,每一个。朕只是,忙于国事,陪伴太少,过于严厉。朕疼爱他们甚于他们的母亲。而他们,全不信朕,全不信朕。朕不甘心!”
这一生多疑的帝王,目龇欲裂的模样,甚是凶恶。我于是毫不留情:“你现在知道不被亲人信任的痛苦了?你又何曾信任过他们?特别是扶苏。没想到,他居然不怪你。”
“他不怪朕?”老头长叹,“他至死以为是朕颁发诏书令他自尽。他是太怪朕,誓与朕死生不复见。立誓绝不再生于帝王家!他不知道,朕最疼的是他,他是朕的皇长子啊!他不知道立他为太子的诏书就在咸阳他的宫中安放着。子不知父,其奈若何?”
他这是流泪了吗?这个霸气多疑的王,也会流泪?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倒也是,可怜。只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疼爱孩子,却不曾好言语待过他们,依然是把他们当做与王公大臣联姻的工具。只给他们貌似尊贵的身份,却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对皇长子扶苏,既然尤为疼爱,又怎会贬于朔北远离朝堂?既然封了太子,又为何不诏告天下?
他的确是流泪了。“朕以为给他们安排了最好的婚姻,便是对他们最大的呵护。朕也从未把扶苏贬出京城,只是派他去跟蒙恬学习半年的治军能力,当然,也是替朕看看蒙恬是否有异心。是朕多心所致,毕竟,扶苏即位,当非乱世,身为天子,无需治军。是朕,是朕对蒙恬多疑所致。”他的表情痛苦。
“可是扶苏永远不会知道了。若你能为朕正名,若朕能得到其他三十一位儿女的信任,证实朕不曾犯下焚书坑儒之大罪,朕也可以安心去转世了。做一个野鬼,而且是整日听见一代又一代人嘲笑唾骂的野鬼,太凄苦了。”
“真相有那么重要吗?你的不能安心转世,不过是自己的心魔。你生而多疑,死又怨气不散,做了千年的孤魂野鬼,一切还不都是自找的?再说,你的兄弟子婴已杀赵高,灭他三族,也算是为大秦报仇了。”
“他把大秦拱手送与刘邦小儿,乃我大秦罪人!”他怒气又起。
“那时大秦已千疮百孔,根本无还手之力。他不过是顺应历史,避免生灵涂碳,何罪之有?你统一六国征伐数年,不觉杀戮太过了吗?”看他不语,索性继续,“时隔两千年,你的那些儿女与你不过是一世父子缘分,如今早已忘记前尘往事,也各自轮回各自零落天涯,当初阎王殿前的诉状,怕也只是因对父亲的失望而起。所以正名与否,有什么意义?你又何必执念如此?如果当初你不是求仙执念太过,何来方士大兴又遭严惩?你若不是求仙执念太过,又怎会立了太子却不诏告天下?不过是想着自己或许会长生不老嘛。”
“朕,太过执念吗?朕如今为天下人唾骂嘲笑,想当年朕灭六国而统一中原,朕建帝制而威震八方,朕统一文字统一度量衡,令出即行,何其威风何其霸气!谁料竟为阉人所害,杀朕儿女,折朕良将,亡朕帝国,毁朕声誉!朕怎能不恨?”
听他如此说,确实是闻者动容。只是,恨又如何?“那个阉人,因谁的信任而得机会传假诏毁真诏又犯下滔天大罪?蒙家三代辅佐一门忠臣,你却仍生疑心,遣扶苏离都,给奸人机会!你沉迷长生屡屡出行远离自己的权力中心置自己置帝国于危难之中!统一六国,岂是你一人之功?这是自秦昭王始历代秦王打下的好根基,是你的先辈们为你铺好了路,你不过是接了棒,顺利走完最后一段路而已。统一六国之前你尚是明君,之后呢?之后你骄奢无度不顾黎民疾苦横征暴敛致民不聊生路有饿殍!你,才是大秦罪人!后人们嘲笑你唾骂你,错了吗?何况,后人们依然把统一六国、统一度量衡计入你的功劳簿,已是极公正了。”
“你,你,好大的胆子!”看得出过了两千年,他依然脾气不小。幸好,他也触不到我,只是看到他表情狰狞,双手乱舞似想抓住我。
“两千年了你还没想明白,也是没谁了。怨气这么大,小心成妖。”我突然不想理他了。什么事都是别人的错,这源头,竟然是来自两千年前始皇帝,怪不得许多人得了这病,就很难治愈,还真是顽疾,瞧这位始皇帝,做鬼都两千多年了,依然是病入膏肓的。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然后洒在地上。这是电视里学来的,不晓得,他能不能喝到?又或者,他已经负气而去了吧?因为,我揉揉眼睛,发现,那个其实蛮帅的古装老头,不见了。
明天,我得去拜拜神了,刚才他说什么来着?我体极阴,身边又无阳气,所以他可以近我的身?那么,求一点符回来吧?我可不想常常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