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了,我该走了

今年的冬天寒冷异常,秦岭山脚下已经盖上了第三次大雪。绿油油的麦苗正在努力穿透皑皑白雪,山风呼啸,整个大地像是受了惊吓的含羞草一样,静静的藏在大雪下面静待太阳出来,融化瑞雪浇灌庄稼。今夜的月亮特别明亮,在恬静的山村空气中除了清新的寒冷还有与世无争的安详。

张宏一家三口正前后想跟着往雷家湾走,李楠走在最前面,张星打着手电走在中间,张宏走在后面。在这地广人稀的山野里,走夜路是需要勇气的,早些年还有狼等凶猛动物出没,现在虽然没有了这些动物,但是路边偶尔有座坟还是不足为奇,很多人晚上都不敢出自己家门,张星今年还不满6周岁,晚上老觉得有人在后面跟着自己。现在走在中间他感觉安全不少,寒冷还是让他裹紧了那件补了四块补丁的棉袄。张宏今天帮5里路外的老赵杀猪,老赵特意把李楠和张星叫了过来,分享一下他今年的丰收喜庆,吃饱饭对这个山中的小村子来说,也就是近三四年的事。八两烧酒下肚,御寒效果还是很好的,张宏嘴里哼着可能自己都不清楚内容的调子漫不经心的望了望他们住的——那只有两户人家的庄子,一脚轻一脚重带着几分打滑,在雪地里移动着。

雷家湾这个庄子上虽说是两户人家,其实相隔不过50米,张宏的正房在东面,两间石墙石板房,中间夹着一个院坝,西边三间低矮的房子,靠北面一间茅草屋是张宏他们家的厨房,南边两间另一家人老卫。老卫今年73岁,女儿玲在西京打工已经好多年了,这里交通不便,秦南去西京的翻越秦岭700里盘山公里,长途大巴车只有县城每天才有固定几班,因此玲也很少很少回来,听说在西京找了对象安了家,具体在哪里就不知道了,常住这里的只有老卫。张宏家里还有一个老罗今年64岁,背已经佝偻到本来用肩膀扛的东西现在只能放在背上扛了。所以这个小院常住的大小一共5个人,虽然叫雷家湾,却没有姓雷的住。在距离他家近的只有5里外的老赵了。论辈分,老卫是张宏的小爷,罗是老卫的侄女婿,因为亲情也因为邻里时间长了,相互帮衬,里外都是亲戚,两家人和一家人基本一样,关系很近。

老卫吃过晚饭后天已经黑了,他在火炉上加了一些柴火,火苗很快就蹿了出来,扫视了一圈低矮的石墙石板房,墙体上糊的黄泥巴已经脱落了大片,门框边上已经有了好几个拳头大小的洞,风争相从大大小小的空洞钻进来。最终把目光落在了去年才接通的白炽灯上,那使老卫迷惑的玩意儿,绳子一拽就亮,再一拽就灭,他听说那叫电。多年前老卫就开始慢慢丧失听力,现在更加费劲了,几乎听不见别人说话,打雷声都惊动不了他。别人和他说话必须尽量大声还要贴近耳朵,街坊邻里都知道,很多时候用手势就代替了声音。他自己也明白,所以除了张宏一家外,基本不和别人来往,串门也是和罗叨叨一会儿,一起抽一袋旱烟。两个老人都鳏居多年,相互做个伴,打发一些时间。

望着火光,他陷入了沉思,已经三年多未见的玲过年能回来不?今儿15了,快过年了。老卫叹息一声不觉已经老泪潸然了,沟壑纵横的脸上像刀刻的纹路,像极了俯瞰黄土高原,手掌早已伸不直了,只能改用布满老人斑的粗糙的手背来去抹抹眼角。他慢慢站起身来,劳累让他明显驼背,依然掩盖不了他高大的身躯。

他走到门口,拿起门栓插上门,从小桌子下面取出陪他快十年的一个木盆,原本黄亮的颜色已经变得暗黑,倒了半盆热水,接着费力的弯腰去把解放鞋脱下来,青筋暴露的脚背慢慢淹没在水中。脚后跟的厚茧子已经感觉不到了烫,脚趾已经起了冻疮,在热水中的那个痒控制不住,只能用那粗糙的手来回挠,直到一股火辣辣的疼之后才停下。现在他不想用那破布做成的擦脚布,慢慢的把脚放在了木盆的边缘,晾一晾就这炉火烤干。于是往火堆跟前又靠近了一点,想暖和一点了好去睡觉,再用洗脚水把没烧完的木柴浇灭,所以脚一直没有离开盆沿。这空当儿他又抬起头环顾一圈后,把目光聚焦在了昏黄的白炽灯上,满意的笑了笑。


18年陕南拍摄

咦!一个影子在灯泡闪烁,向老卫招手,这··· ··· 啊~~~ 老卫愣了一下,慢慢的想起身,试着靠近灯光一点。他忘记了自己脚还在盆沿上就猛一用力,地面不平直接把老卫摔在了地上。他挣扎着想赶快起来,可是怎么了?再怎么使劲儿都动不了身子,他想抓住旁边刚做过的椅子,明明就在一伸手的地方,怎么就是握不住呢?他张大了嘴巴却始终叫不出声来,只有猪一样的哼哼在喉咙咕哝着,腿脚完全不能自控了,他清晰的想远离火堆,脚好像被无形的手拽着一样向反方向拉着。怎么办?他知道罗在家,他使出全身的力气大喊着罗,只是他不知道,自己一直发出的是哼哼声。他的脚更靠近火堆了,他感觉到了腿上传来的疼痛,老卫着急了,瞬间已经满头大汗。他意识开始迷糊了,头晕目眩的困意袭来了,突然又有好几个念头出现了,他想到了玲,他要等玲回来过年。他想到了今冬涨势汹涌的麦苗,明年一定有个好收成。坚定了信念,老卫又一次拼尽全力的从喉咙发出哼哼声。

在老卫已经用尽全力快要放弃的时候,张宏他们一家三口两步三滑的经过老卫门口,听见了老卫屋里的动静。张宏通过门框孔洞发现老卫正在地上挣扎,他赶紧找来细木条教张星通过孔洞伸进小手,拨开门栓。面前的老卫满身灰土,裤脚已经烤糊了,干瘦的腿像是一片松弛的斑点杂乱的皮勉强包裹着骨头,脚腕部位有一块火烧的皮肉起了几个泡,看着都起鸡皮疙瘩。

老卫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了,嘴里单个的词念叨着“灯”~“玲”~张宏他们知道,老卫在期盼着玲回来。张宏将老卫安顿在床上,为了方便照看,让罗过来睡在老卫身边,老卫已经疲惫的不想说什么了,忍者腿上的疼痛沉沉睡去。

冬天早晨的被窝,好似沼泽一样,除了最勤快的庄稼人和大公鸡外,田野山涧全都深深陷入不能自拔。忙活了一年的农人也该在这段时间补补觉,身心舒展几天。张宏依旧起的很早,火炉上已经燃起了大火,整个屋子都温暖了许多,张宏想赶着前几天的积雪抓紧把发酵好的酒烧出来,快过年了,杀一头猪也是农家必备,今年他家也不能少。今年的猪也不肥,通体黝黑,看起来很健壮,相对于去年,张宏已经很满意了。全家人待客和平日油水全指着它了。

第一杯酒留下来之前,除了老卫,这个小院子的人都聚齐了。平日不睡懒觉的老卫今早还静静躺在床上,角落的床其实就是几块方木搭起来的架子上铺了厚厚一层麦秸秆,再铺上一层破旧被褥。原本红色床单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模样,当然这也不是他一家的情形,庄稼户基本都这样。早饭李楠给老卫送来了一碗甜米粥,很合老卫的胃口,吃完粥整个人都暖和很多。今天阳光很好,他休息了一晚也觉得精神状态好很多,他想去外面晒晒太阳,下雪不冷化学冷,山风还是时有时无。罗搀扶着老卫坐到烧酒的火旁边。张星已经拿酒盅接满了一杯送到老卫嘴边,他很高兴用嘴抿了抿,然后仰起头整杯倒进嘴里。长期相处他们已经不需要多余话语,这种默契无需声音。张星紧接着送上第二杯,老卫仰了仰头,温暖的酒顺着喉咙和血管走遍全身。第三杯之后,老卫摆手示意不要了,张星也不强求,知道老卫本来也没有多少量。烈酒终于让老卫脸上泛起了红光,顿时有了劲儿,他眯着眼望了望太阳的方向,搭拉的眼帘里写出了老卫无尽的沧桑。

快到正午的时候,老卫觉得几分困意,他转向张宏费力的说了自己的想法:“给玲捎个信,回来一趟。”他心心念念的唯一的亲人呀,张宏朝着他重重的点头表示知道了。本想扶着老卫回去躺下,老卫觉得自己能行,顺手抄起一根木棍,慢慢移动那高大而佝偻的身躯。一步、两步、三步··· ···30多米的距离,老卫倔强的向前移动着。屋檐滴下的雪水正慢慢的流向低处,老罗一大早起来把院子里的雪扫干净堆在了院坝边上,残留的痕迹还是湿润了大片的泥土地。老卫终于挪到了门槛处,他先将背顶在门框上,然后慢慢抬起来左脚放在门槛内,再把右脚挪过门槛,终于进来了,老卫松了一口气,张宏站在后面也松了一口气。张宏转向李楠说:“赶紧给小姨捎个信儿让回来”。再把头转向老卫,叹息一声继续忙活去了。

那时这里还没有电话,整个三里乡上只有两部电话,一个是政府办公室,另一个是仅有的公用电话。可是电话将要打给谁呢?不知道玲有没有电话,也不知道她在西京那个角落。写信都不知道既往何处。怎么办呢?这个信咋捎过去?张宏他们又犯难了。最终决定将这个信儿先送到县城的长途车站,那里有往来西安的大巴车,或许能打听到消息。

第二天一大早,张宏背了一个昨晚烙好的锅盔,出发把老卫的信儿送到车站。到县城都是山路,40多里路,天不亮就出发,中午饭时间才到。到西京的车本来就不多,一天也就4班,他给每一个发往西京的大巴车司机递上烟,麻烦他们把这个消息带到西京去,给每一个去往西京的乘客都描述这件事。可是人海茫茫呀,这个消息传递到什么时候才能让玲知道呢?人们们听了也是摇摇头,但是不好拒绝这个淳朴汉子的,嘴里应承着,心理其实没当回事,按照他们的说法,想帮一把,都不知道信儿送到哪个地方。天擦黑的时候张宏也必须准备往回走了,在天完全黑以前他必须要渡过张河渡口,否则就得在露天地冻一宿了。

今天是农历20了,张宏决定今天要把那头过年猪杀了,始终没有玲的消息,老卫精神状态也稍微好一点,张宏想着得让老卫吃上一口,不留遗憾。看到小院子里的人和来帮忙的人,老卫心情也大好。晚上还喝了几杯酒,尝到了今年的过年猪,心满意足的早早睡去了。客人们也家常里短的聊到了老卫身上,不知道张宏的信儿什么时候能送到。

转眼到了小年,今天老卫起的比较早,我们这边小年这一天是送灶神的日子,家家户户都要清扫厨房刷烟尘,希望灶王爷上天汇报的时候多说好话。老卫也想把这件事做了,收拾一下屋子,满心希望的等着玲回家。在张宏家里吃完早饭后,准备又一次经过那道门槛往自己矮屋子走去,手里拿着扫把准备扫扫屋子的,他很坚决的拒绝了张宏他们代劳的想法。这次他轻松的抬起来左腿,正在转身准备把扫把送进屋里的时候,突然感觉到了天旋地转,他坚持靠在墙上想休息一下,他感觉到自己身体在慢慢下滑,他想抓住什么,终究还是沉沉的倒了下去。张宏听到了外面声音,赶紧跑出来想扶起卫,此时卫双眼紧闭,掉光牙齿的嘴紧紧合在一起,张宏他们一家只好把卫抬到自己家里方便照顾。

依然没有玲的任何消息。算算时间已经5天了,如果联系到玲的话也该回来了。思量之后张宏决定立马再去一趟县城的车站,希望打听到点消息,如果没有消息,也希望能再次把消息传出去,对,立马去!

奔波数小时后,张宏站在了一个长途大巴司机面前,这是上次他们有过交谈的那位,看到张宏失望的表情,司机动了恻隐之心:“我回去帮你打问一下。”张宏千恩万谢的又掉头回家,这山沟沟里,生病都是靠死扛的,他相信人都是命中注定的,能给小爷做的只有尽快联系到玲回家了。他现在必须尽快回去,万一老卫突然咽气了,还需要他出面把场子搭起来。

从张宏出门到回家,老卫一直沉沉的睡着,偶尔迷糊中会有一两个字“玲”!“玲”!附近人都觉得老卫大限已经到了,吊着这一口气就是在等那个放不下的人——“玲”,可是这个消息什么时候才能带到呢?

奔波十多小时的司机老周终于回到了西京,准备抽支烟的时候,一摸口袋,看见了张宏给的那两支没有过滤嘴的烟,顺手点上一支,城里人已经开始抽有过滤嘴儿的了,像他这样的手艺人,早都抽上了。他想起了淳朴汉子的焦急,本来睡意很浓的老周喝了一杯浓茶,准备上街上找朋友们打听打听,有没有叫玲的女子。他来来回回像无头苍蝇一样转了一天,这大海捞针的办法,怎么能找到呢?哎!听天由命吧,老周这么想着,才想起来,今天还没吃饭,不觉腹中咕噜作响。不管怎样先祭奠一下自己的五脏庙吧,平时老周也喜欢喝一杯,今朝有酒今朝醉吧。思忖着走进了路边的一个小馆子,要了四两酒和两个小菜,自己咂摸着。

临近年关,往来的人已经不是很多,店老板炒完菜让老板娘早早回租房去了,自己坐过来和老周搭讪:“周师傅,快过年了,什么时候放假?”

老周一脸狐疑道:“放假哪年不是到年根儿了,都是辛苦钱啊。老板咱们认识?”

店老板:“坐过几次你开的大巴车,师傅车开的稳当。”

老周嘿嘿一笑:“拉的都是生命,不小心可不成,你是秦南县人?”

老板:“是的,秦南到西京你跑了好几年了吧?”

老周:“可不,当时线路开通就安排了,一直在,路也比较熟。哦对了,你是秦南的,你还有乡党在这边么?给你打听个事”。老周把这两次见到张宏的事给店老板细细说了一遍。老板只觉得这个玲的名字耳熟,但是哪里见过或听过始终想不起来,随声附和着:“我给帮问一下,在外面都不容易”。老周满意的吃饱喝足结了账准备回了。

店老板嘴里念叨着“玲”、“玲”、“玲”。咋想不起来呢?回到家他给老板娘絮叨了老周说的事情,老板娘不耐烦的说闲操心。这么大的西京,去哪里找?怎么知道在哪里?早早歇了吧。

西京是一个流动性比较大的城市,平日里外地周边聚集过来做生意的人很多,临近年关大部分人都赶回团聚了,所以街道比较冷清。今天是腊月25了,店老板准备今天早早营业结束就歇业几天,下午买点年货,也回秦南老家看看父母孩子,一年到头了都没来得及回去,孩子又长高了许多吧··· ···

在轻工市场的店里,准备给孩子买两件衣服,碰巧遇到了秦南乡党程志飞,随意聊了几句,相互问候这年货准备怎样了?回不回老家之类的话。程志飞在西京时间长了,也认识很多秦南过来的人,店老板想着要不把老周遇到的事给程志飞说一下,看能不能帮上忙,反正是顺嘴儿的事。

也是巧了,程志飞回答说,认识一个叫玲的,不过现在改名叫云了,至于是不是一个人,那就不好说了,不过他答应可以帮问一下。当天下午程志飞就去找了云,问他是否认识张宏?是不是秦南人?家里是否有个老父亲老卫?三下一兑,云真的就是玲。当玲听说老卫奄奄一息等着她快回去的时候,顿时泪流满面,已经顾不上其他啦,当天已经没有去秦南的车了,玲只好给三里乡的公用电话捎过去信说第二天坐8点半的大巴回秦南,下午到县城,问张宏能不能晚上去接一下?这个时候真可谓归心似箭,奈何秦岭山道漫漫,十个小时是必须的时间。

张宏回家后这两天紧着时间给老卫张罗这身后事,老卫一直闭着眼,像是睡得很沉很沉,给喂过几次米汤,嘴里偶尔还在喊着玲。玲说收到消息的信儿在腊月26下午才返回到张宏耳朵,当即张宏就转给老卫:“小姨晚上就回来了,你一定要等着!”呼吸已经困难的老卫眼角泛起了晶莹。张宏不敢耽误,赶紧出门往县城去接玲。

40多里的山路,玲手脚并用的想快一点往回赶,但这毕竟需要一步一步去丈量呀。张宏一路上给讲述着老卫这几天的状况,玲止不住的眼泪婆娑。这是玲走的最长的一次山路,寒风呼啸,一直抽打着周身。六神无主的玲听说张宏给做的准备后总算情绪稳定了下来,但是即将面对的依然让她感觉自己像一个透明人一样在空中摇曳。

玲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此时的老卫已经气若游丝了,玲一进门就趴在老卫床前大哭起来,不停的喊着“大,我是玲呀,我回来了”。“大,我回来陪你过年了”。“大,你快好起来”。“大,我是玲,你听到我说话了吗?”“大、大... ...”

老卫貌似听懂了一样,微微抬起眼皮,露出一条缝隙盯着玲,嘴已经完全说不出话了,像鱼一样吐了几个泡泡,然后又慢慢合上眼帘的一道缝隙。又看到了老卫眼角的晶莹。玲就这样静静的坐在床边,老卫静静的躺在床上。一个院子的人都陷入了悲伤中,都不自觉的擦着眼泪。

凌晨两点多的时候,玲握着老卫的手,坐在床边竟然打起盹儿了,应该是太累了,毕竟一整天都在路上直到现在才歇歇脚。玲迷迷糊糊的睡梦中,正在大雾弥漫里急匆匆的寻找老卫,貌似老卫正在前方步履蹒跚,可是她怎么也追不上。于是她大声喊着“大、大... ...”老卫慢慢转过身,朝着玲说:“玲,鸡快叫了,天也快凉了,我该走了,不能陪你过年了,过完年你早点回西京吧,以后这里就可以了无牵挂了。”玲极力想抓住老卫,还是扑了空。老卫向玲招了招手消失在迷雾中。突然一声鸡鸣惊醒了玲,她大声嘶喊“大——”,这一声几乎背过气去,幸好李楠抱住了她,玲颤抖着手去试探老卫的呼吸,现在的老卫心满意足的停止了呼吸,脸上很放松,心心念的玲回来了,只是自己终究没有熬到过年,终究没有和玲一起过这个年。


故事发生在1996年农历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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