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6路公交车总是晚点。车上通常不缺人,大家挤在一起,叽叽喳喳,有说有笑。我抓着扶手,努力让自己保持平衡。有个同性恋蹭到我身边,摸着屁股向我要电话。我退缩一下,唯唯诺诺的回答,不好意思我不是那样的人。
以上片段来自2006年的冬天。那年,我失业了。
失业之后我拖着行李和一箱子书投奔舅舅而去。彼时他也失业在家,每天钻研彩票的中奖规律,写了一大堆研究成果,钉在一起能出一本书。舅妈非常不待见我,在他家吃的第一顿饭,她问道:你什么时候去找工作?
于是第二天一早我就跑了出去。
那时候没有iphone,没有ipad,我用的是一部国产的触屏翻盖手机,写字的时候要用一根细细的笔。在那段四处跑来跑去找工作的日子里,我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站在车厢里,戴上耳机听歌。身边嘈杂的人声和车辆轰鸣的马达声以一种极其遥远的形式飘进我的耳朵,当它们与歌声交织在一起,会让人产生一种仿佛置身事外的恍惚感。
而我的手机里只存了两张专辑,汪峰的《笑着哭》和《怒放的生命》。
那时候汪峰的歌很火,大街上每天都有人要飞的更高就像飞翔在辽阔天空。与此相反的是,汪峰这个人大家却不太熟悉。我之所以会知道他也是事出偶然。有一天我在网吧玩腻了热血江湖,便无聊的点进某人的博客,发现里面的背景音乐,是汪峰的《尘土》。
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天
阳光明媚大地无边,我却毫无意义
一道倾斜的光柱,无话可说无处不在
就像粒尘土
而这正是我此刻的形象——一粒毫无意义的尘土。
我这人自小便很奇葩,同学们迷恋于刘德华张雨生任贤齐的那几年,我却以陈小春为偶像;后来大家天天要使用双节棍哼哼哈嘿,我反倒喜欢上谢霆锋。汪峰的歌命中了我,虽然许巍很牛,朴树很屌,可我觉得只有汪峰才能表达我自己。
空虚,寂寞,彷徨,迷惘,充满期待却又不知所措。
那时候我喜欢一个女孩子,她比我大五岁。我把汪峰的歌给她听,她说,你怎么喜欢这样的歌?
我说,好不好听?
她摇了摇头,说,好像八十年代的那种老调。
开始我以为是她欣赏品味不够,后来才知道,其实出错的是我自己——我把这些歌拿给朋友们听,他们一致认为这是老歌,尤其是《笑着哭》。
老实说,默默无闻对汪峰来说是有帮助的,那个时候他写的歌更像是一首首诗,其意味境界能与早年的朴树比肩。后来他的歌变得越来越口水,越来越市侩,可能有些人终究会变成追逐金钱和名气的凡夫俗子,谁也不能免俗。
总之,我最终没能找到工作。时间转到2007年的正月,我坐上火车奔赴西安,离开自己心爱的姑娘,心灰意冷,抑郁寡欢。正月十二的早上我才想起前一天是我的生日,于是在停靠站买了两个茶叶蛋权作庆祝。到达西安的时候天已擦黑,雄壮的城门楼上闪耀着五颜六色的光,我戴着耳机走在人群里,感受着完全迥异于东北的寒冷。
抱紧我,抱紧我
直到我有一种温暖的感觉
我真的需要你来爱护我
像个孩子
一样
那一刻真的挺想哭的。
这段人生的低潮期随着新工作的开始便很快过去了。几个月后,我已与另一位姑娘在一间不足二十平米的房子里同居。汪峰也不怎么听了,转而迷恋linkin park和Green day。我最喜欢Green day的《Boulevard of broken dreams》,因为有一段时间我非常喜欢在夜晚一个人在街上散步,有时一走便是七八里地,从不知疲倦。而这首歌,刚巧唱出了那种独自漫步的孤独感。
再后来汪峰出了新专辑,我找来听了听,感觉也就那么回事。有人说新专辑抄袭了加拿大的某只乐队,我也没放在心上。汪峰在我生命中曾重要过那么一段,但如今已成过眼云烟,毫无感觉。可能我确实是个喜新厌旧的人。
不过,时至今日,每当我听到汪峰的歌,还是能想起多年前的那段日子,想起那个站在拥挤的公交车上,听着《美丽世界的孤儿》热泪盈眶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