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小船今年10岁了，从她3岁开始，我就多次单独带她出去旅行。父母一方单独带孩子出行与全家一起出行的感觉不一样。我一直排斥跟团旅行，哪怕价格与路线再诱人，也接受经历一些小小的意外。人生路上，不遂人意的事实在太多了，一旦遇上，迅速管理自己的情绪是非常重要的能力。
2016年7月初，在出发去美国前，我就反复提醒女儿，我们不跟团，尽管爸爸做了一些规划，但还是可能遇见不开心的情况，但这些都是旅程的一部分，我们一起面对，好吗？
当地时间7月12日中午我们到达旧金山，三天后，我们飞到犹他州州府盐湖城。7月16日上午，我们从盐湖城国际机场取车，然后去沃尔玛采购。一切都在我的安排中，车是我在hertz上预租的。从盐湖城北上，目的地是位于怀俄明州的黄石国家公园。这是美国第一个国家公园，也是某知名杂志评选出的世界上一生之中值得去的50个地方之一，八千多平方公里，八个香港那么大。从犹他州去往怀俄明州的64号公路两侧视野十分开阔，而且越往前走车越少。几十公里开下去，路两边的田野里或草地上，只能见到一群群牛羊，没有一个人影。我们一路都在想，晚上这些牛羊难道自己回家吗？人在异地途中时心情通常会比较放松，也会抑制不住发一组照片得瑟得瑟。实际上，稍有国内西部游经历的人会很不屑，我天朝广阔的大西北人烟稀少，什么景没有？
一路上，小船坐在副驾上做我的导航员，我教她用手机看google地图。goolge地图实在是款值得推荐的导航神器，连公交路线都会具体到某个站点。当然，这玩意也需要稳定的网络环境。下午四点多，导航语音提示右转时，我就右转，穿过一条火车道后，继续右转。开着开着，十几英里过去了，两边风光越来越迷人，路却越开越窄。我丝毫没有怀疑，继续往前。途经一栋乡下民居时，我们都看傻了眼：干净的院子里开满了花，一位老奶奶悠闲地坐在花丛中喝茶，时间似乎凝固那里。越往前似乎路越窄，仅仅能通过一辆车。导航语音提示忽左忽右，时不时又显示路线重新规划中。我知道很可能走错了，但车无法在狭窄的山路上调头，唯有往前，或许柳暗花明呢？当导航彻底安静下来，连正在重新规划路线都不愿意说时，我知道，导航放弃了，不能埋怨导航，因为这里已经完全没有信号。如果这时车坏了，如果再从哪里钻出几只熊来？或者冒出几名持枪激进分子？我心里开始发毛。更惊悚的是，我们的车尾玻璃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粘满了颗粒状尘土，黑乎乎的一整片! 这时，我们多么希望，有哪怕一辆车或一个人从身边经过，可惜没有，而且判断不可能有。我观察了一下，小船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她不停地问我，是不是迷路了？我告诉她，是的，导航刚才打盹了，现在都不敢再说话了。我们稍微商量了一下后决定不再往前，而是找地方调转车头，原路返回，毕竟回头路有多远心里有底。这样至少导航会再次工作。大约半个小时后，导航终于醒了。我特意观察一番，原来在几个接连右拐处，我们拐上了一条dead road。美国人没咱们这么多忌讳，我们这里至多写“此路不通”。
路上的车多了起来，一辆接一辆房车，有些还拖着橡皮筏。一辆接连一辆的感觉很像在清迈街头穿梭的双条车。
我们知道已经再次走上正途了。正确的道路上总是很多人。
随后的路途中，包括沿着一号公路从洛杉矶去往蒙特雷半岛的卡梅尔小镇时，小船对导航有了阴影，每当遇到复杂的指示，她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将手机扔给我，并解释说，怕自己会弄错。我安慰她，谁都会看错，我们不赶路，错了再兜回来就是，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我们每天将见到的美景发回去跟她妈妈分享，却直到回家才告诉她最惊险的经历。
7月21日上午，我们从盐湖城飞到洛杉矶。出机场时才9点多。我们计划坐公交到市区，哪知这是一段囧途的开始。洛杉矶的酷热与广州相当，我们每人拖一只20寸的行李箱，身后一个随身背包，去找公交车。在烈日下走了四十多分钟才找到站点，还坐反了方向，从机场去往莫妮卡海滩。沿途两边的建筑物破破烂烂，与小船的预期大相径庭，难道这就是洛杉矶、这就是天使之城？怎么还没有广州妖娆？她不知道的是，广州除了珠江新城一带高楼林立，还有很多城中村、城乡结合部。每个城市都有看上去不那么美的一面。当时我就想，下次我一定要带她进行一次广州城中村深度游。
（洛杉矶downtown 珠宝街附近，味道其臭）
快到莫妮卡海边前，我们随便找个站点下车，然后叫了uber。一位中年黑人司机，一辆比较旧的丰田camry，至少有50万以上里程。同车还有一位白人青年乘客，貌似年轻版汤姆克鲁斯。在去往好莱坞我们即将入住的街区方向行驶。洛杉矶人开车比较彪悍，猛踩油门，而且喜欢超车，与美国其他城市司机温文尔雅不一样。突然，我们乘坐的这辆车猛烈抖动了一下，并开始发出轰隆隆的噪响，起初我以为发动机出了故障，很快就听黑人司机说，左前轮爆胎了。单向四车道的郊外公路上，车流量极大，左右两侧不停有车“嗖”一声驶过。尽管同车白人乘客和我都安慰司机，让他放松，车内气氛还是凝重，一旦控制不好方向很容易翻车。黑人司机心理素质不错，紧握方向盘，逐步降下车速，然后小心地往前方外侧的紧急停车带移动。整个过程与驾驶教科书中提及的标准应急策略一模一样。下车一看，那条左前轮胎完全炸开花了，呈黑色棉絮状！我们一起从尾箱里搬出备用胎，他熟练地换好胎，起身走回驾驶位时，我才发现他的右腿是瘸的。酷热或因为紧张，头上的汗珠直往下滚。
中午吃饭时，越想越后怕，万一黑人司机控制不好，车翻了，后面一辆大货车又因为超载刹不住压上来，我们不就亡命洛杉矶了吗？我和小船总结：从出状况开始到换好车胎，我们三个乘客丝毫没有埋怨司机，没有骂他的车太破、也没有向uber客服投诉，而是一路安慰那位残疾黑人司机，当他成功将车停下时，那位同车乘客不停地夸他车技好。遇到问题时，不随意抱怨伙伴，给他尽可能多的鼓励，一起克服困难，这不是生动的一课？
（旧金山东北角的tower）
洛杉矶好莱坞星光大道、日落大道一带，名声在外，面貌却一般，而且卫生状况也不好。小船质疑不断，是不是我们找错地方了？没错，这里就是好莱坞，很多知名电影就是在这里生产出来的，我们身边那些灰头土脑的房子里，很可能就是某家一流的电影制作公司。房子不漂亮有什么关系呢？平凡之中孕育着伟大。后来，在环球影城体验融入VR技术的几个电影主题馆时，她惊叹不已。洛杉矶庞大时电影工业，很多环节就是在附近不起眼的工作坊完成的。
夜晚，中国戏剧院附近热闹非凡，cosplay梦露和迈克尔杰克逊的人气最旺，在大街上卖艺耍宝的很多，围观及捧场打赏的不少，那场景在1990年代中国三线城市里倒是挺常见的。还有一个人在路边坐着，旁边放着一块牌子，I need job，I fuck Donald Trump。尽管他只表达了一种立场，还是不时有人帮衬他，商业模式简单到爆。
只要敢去尝试，每个人都可以找到机会。
（大盐湖边行走）
教育家陶行知说过，生活即教育，社会即学校。带孩子走出她熟悉的区域，引导她经历不一样的文明，让她多一些对生活的直接感知，粗糙的或精细的，让她体验多种可能，完美的、不完美的；意料之中的，出乎所料的。这些就是最好的教育，而只有父母，才能而且应该担负起这样的责任。
人的本性之中天然具有对新异刺激的兴趣。所谓的诗与远方，其中“远方”就是相对于“近处”的新异刺激源。对一个地方越熟悉，我们的感觉就越迟钝，到了最后便身边无风景了。所以，旅行的意义，对孩子们而言，从视觉、人文、饮食、礼仪等多方面接受新异刺激，就是意义。
图文/finefan 原文首发于《家庭》2016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