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三月应犹在，转眼之间又三月。每年的三月我都要走出户外，到山那边的田野去观赏油菜花，这成了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道“菜”。被当地老表称之为“金海雪山”丰树园村有着成千颗李树和几百亩油菜，开出来的话红白相间，密密麻麻，覆盖了好几个山头，远远望去就像堆满积雪的山那样，在阳光下闪耀着白色的光芒。而那油菜则簇拥在山谷里，在暖融融的春风下绵延起伏，金黄耀眼，俨然是黄金的海，白银的山。

 在这花香弥漫生机勃勃的金海雪山里，我想起了一个人。

 二十多年前，她是一位乡村教师，我第一次认识她的时候也是一个油菜花盛开的春季。那时我们的扶贫挂点地就在这个村子里。清晰的记得，那一年一个冬春都不曾下雨，很多的油菜田都靠人工灌溉，村里所有人为了这百亩油菜而不得闲暇，在这忙碌的人群里就有她，这个普通的女性就是我一直萦怀的——刘霞。

  如今我再一次翻开我们相识时拍摄的几张照片，照片里的她穿一件蓝白相间的普通裙子。立在开满了油菜花山道上的她笑靥如花，一对灵动的眼睛闪动着智慧的光芒，那高挑的身段如湖边垂柳，那青春气质就像熔炉里绽放的火花。

 刘霞能写一手娟秀的行楷，她的字清新细腻，令我和我的同事们都羡慕有余，赞叹有加！有一天，她给我写来了一封信，信中称道：“叶主任你好！明天开始我们小学放三天农忙假，下午课后我又去了一趟田野，西边挂着满天的晚霞，很美，我被这里的景色陶醉啦！你在哪？你们单位的同志们都好吧？我告诉你我可不好，我在油菜田里掐摘嫩茎干，打算做菜吃，很香的哦！可在摘菜时，不巧遇到了一群蜜蜂，我被蜜蜂追得满山乱跑，而且跑丢了一只鞋……很快就要收割油菜了，我和我的乡亲们都盼望你和你的同志们早点过来来再帮我们一把。”

 “沃田桑景晚，平野菜花春。”我想象着刘霞应该是在自己家的油菜地里，这油菜地还是在那高高的山坡下，金色油菜花刚刚绽放。有的也许还在吊着苞儿，青脆欲滴呢，蜜蜂也许是正好结伴来采蜜。一袭粉红裙装的刘霞拎着篮子，半蹲在花丛里，如画的颜容散逸着鲜嫩的芳香，蜜蜂可能是把她当成了一朵盛开的油菜花了吧？

 在我快要退居二线的那一年三月，我和我的同事们再一次来到扶贫挂点的这个村子，在那里我们又一次重逢。虽然彼此相隔并不遥远，却宛如父女久别重逢。这一天，刘霞与村干部和我一起徜徉在云居山的山道旁，在花香四溢的田埂上聆听她们近年来的情况介绍，以及村里对今后的远景规划和设想。山道旁还有一坡坡菜地，油菜花正在山坡上悄然怒放。山道的尽头是刘霞她们的村的小学，也是村委办公的地方。

 那一年，尽管我所在单位是清水衙门，但我还是想方设法给予她们村更多的帮助和扶持。就在这一年，我们帮助她们村建起了一栋新校舍，为解决高段田长期缺水的问题，在离村子五里地的沙子河建起了一座拦河坝，还因地制宜帮助贫困户发展种植业和养殖业。经过五年多的帮扶，为该村解决了一些实实在在问题，做了一些实实在在的事。刘霞可能是被我们的真心扶贫所感动，看到我们竟然喜极而泣。她说，原来我什么证件都办好了，就打算离开大山，从此远走高飞，不想再留恋这个一穷二白的地方，而如今看到你们如此真心的帮助我们，看到山村发生的巨变，我又怎会无动于衷？我还有什么理由弃它而去，远走高飞呢！我要跟你们这样，撸起袖子来和乡亲们一起干，不改变山里的面貌誓不罢休！

 当时，刘霞有一位在县城做事的同学，听说是一所中学的老师，两人相爱甚久，男方为了与她结成连理，放弃了很多女性的追求。并且向她承诺，等与她成家后，了却她的心愿：实实在在地做一名人民教师，哪怕是一双筷子，一只碗都要靠自己的双手一个个挣来，由此过上实在，安然又温馨的日子。那几年，刘霞的工作也不大顺，她所在的学校面临整合，师资富余，甚至有可能连代课老师的位置都保不住。刘家的生活也不顺，刘霞她爸早就想把她嫁出去，嫁给有实力的，家庭条件不错的城里人。刘霞一直拒绝着，在山里坚守她的岗位，盼望能用自己的浅薄知识微薄之力与乡亲们一道改变现状走出贫困。

那天，刘霞采了些油菜花放在玻璃瓶中，装上水，放在我们下榻的地方，还有一杯用油菜花，鱼腥草，柠檬，和少许蜂蜜制成的果汁，说是给我清清凉解解毒。每次来到村里我们都下榻在原来生产队做过仓库的平房。尽管是几间土坯房，但被刘霞打扫得非常的干净，简陋的家具也摆放擦拭得非常的整洁。

 我们一行三人，惟有我有一张老式的书桌，书桌上摆放着一些书籍，书桌的抽屉放了不少的植物标本，书桌上方的墙上挂着一幅经过放大的我们扶贫小组与刘霞的合影。旧式的木床都挂有白色的蚊帐。

 于是在那一夜，我躺在由刘霞经过浆洗的被子里把脸贴在被洗得洁白的枕头上，窗外吹来清清的风，又让我闻到了满屋子的淡淡的花香。我思考着如何与乡亲们携手，解决好规模发展养殖业的问题。因为这是从根本上解决贫困，让人民群众真正富起来的唯一途径。

 经过详细的调研，三天之后，我们带着本次收集到的所有情况资料，准备返回县城，研究下一步的帮扶计划。本来刘霞要同我们一道去一趟县城见她的男友的。但是她却没能与我我们成行。她的父亲突然患病而住进了乡卫生院。刘霞说等她父亲病情好转了再联系我们，让我在城里等着她的消息。

 在我们那里，油菜花的花语是——“奉献”与“加油”。于是我在城里还未等到她的到来，我的工作就发生了改变。因为工作需要，我从原来的县直单位调到省管部门去了。也就是我没有机会再到刘霞所在的村子去扶贫。

 我终于在她爸爸康复后的那一天等到她的到来。当她得知我因工作需要被调动了部门后，遗憾地就下了热泪。我安慰她说，你是我最看重的山村女性，希望你能够按照自己想法，踏踏实实地走好每一步路，只要是有利于乡亲们致富，过上好生活的事情你就大胆地去做。路是人走出来，相信你在山里定大有作为。此后，我再也没能与她见面。

 二十年后的今天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里传来了一个似曾熟悉的声音：“叶主任您好。油菜花又开了，而且今年开得特别的盛。富起来了的乡亲们要我给您打个电话，非常盼望您重来丰树园登上云居山，看看咱们的新村新房新气象，山水田园好风光。与我们一起再次踏青赏花，闲谈喝茶。”哦哦哦！我听出来了，你是你是那个当年青春焕发的刘霞。你好吗？谢谢乡亲们还记得我，也代我向乡亲们问好！刘霞在电话里告诉我，自从那次在城里与我分手以后她就下定了决心破釜沉舟，伏下身子好好干。由于她的努力，加上有文化有魄力，被乡亲们一致推选为村支书兼任村长。在她的带动下，加上我的原单位帮扶力度不断的增加，乡亲们更加的努力，终于在去年被摘掉了贫困村的帽子，成为全县脱贫致富的示范村。我为这样的人，这样的村，这样山乡而感动！

——叶禄青丁酉年春作于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