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lo,Kitty女郎,别来无恙

她特别喜欢Hello Kitty,所以我叫她Kitty女郎。

三年前的夏天,我在大学宿舍里整理东西,一个瘦高个的女孩推门进来,看见我对我说了声嗨,并挤出一个非常饱满的笑容。那感觉就像是她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然而我们都是大一新生,她只比我早来了一天。所以她的成熟气质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当时我并不知道为什么。

军训的十天是彼此互相熟悉的时间。与我们一众穿上军训服就更矮更丑更村的丫头不一样,Kitty女郎扎起高高的马尾,匀称的身材把军训服正好撑开,裤腿挽起来一高一低,一手拎着水杯,一手拎着马扎,走起路来有一种酷女生的痞和帅。正当我以为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假小子的时候,某天下午,她头戴花边帽,上身蝙蝠衫,下身短裤黑丝,脚蹬高跟,挎着包包左扭右扭就出去约会了。看着她那妖娆的背影,我和其他小伙伴瞪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只总结出一句话: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

当我们还守着高中生一成不变的作息规律准点起床准点睡觉的时候,Kitty女郎每晚都抱着手机煲电话粥。熄灯之前我能看到她打电话,熄灯之后就看不到也听不到了,但是她每晚都打到十二点多,至于怎么做到的,她回答:在被窝里用气息说话。已经七年了,早练出来了。语气里一股云淡风轻的味道。所以说,她的故事就在这七年里了。

她和六甲相识于她刚升初二那年的夏天。新的班级让大家迫切地想互相认识,于是她把QQ号写在纸条上递给后桌的男生,那个男生和六甲是邻居,纸条被六甲看到后,Kitty女郎就和六甲成了QQ好友。聊着聊着好奇心愈发强烈,约好了时间和地点,六甲去Kitty女郎校门口等她。那时的他早就不在校园里了,叫着几个哥们骑着拉风的小摩托堵在校门口。Kitty女郎一出校门便看到了意气风发的六甲,高高的个子,白皙的皮肤,吹着招人的口哨。一眼过后,她低头融进人流里,在全校人的掩护下从六甲眼皮底下溜走。我想,六甲当时一定也看到她了。因为每天都聊天的两个人一定有旁人理解不了的默契,那种默契就是即使在陌生的人群中,我也一眼就能看到你。何况Kitty女郎还是那么特殊,比同龄女孩高出半个头来,穿着白色休闲衬衫,系小黑领带,瘦身的牛仔裤衬得腿修长。那个年头的农村里,没有几个女孩是这样的着装,也没有几个女孩能穿出这般模样。

很自然地,他们恋爱了。一爱就是六七年。Kitty女郎是那种能好能坏的女孩,她既能跟着六甲混迹于大街小店,陪他喝酒看他打架,也能在初三的下半年埋头钻进书本里,从中下游的成绩考到她们那最好的高中。她偏执,她任性,她叛逆。她把对六甲的爱纹到身体上,种进心里。她自尊,她上进,她要强。她拥有了爱情又不想在学习上输给他人。

她说他们的感情一直很好,好到愿意把自己的全部都给对方。六甲虽然没有和她一起上学,但他依然体贴和浪漫。他频繁地换工作,但是每份工作的第一份工资都用来给Kitty女郎买礼物。德芙,花束,衣服,什么都送,不管多贵,只要她喜欢。Kitty女郎也用省下来的生活费给六甲买好几百的球鞋,买打火机,买皮带。他们照大头贴,拍写真,互相写日记给对方看。每次放假,六甲都等在那里,先带她放松嗨皮,再送她回家。她认识他所有的朋友,那样一个像帮派似的兄弟团,大哥小弟簇拥着,她像一只柔弱的小绵羊,被这么多人保护。

高三那年Kitty女郎第一次大闹着要分手,六甲考虑到她的压力,又怕自己阻碍着她飞向远方,默认了。好几个月没有联系,Kitty女郎天天在被窝里一边哭一边写日记,泪水把字迹都打湿了,模糊一片也能看出那是对六甲抑制不住的想念。好在学习压力太大,那几个月也就熬过去了。高中一毕业,六甲立刻找到她。是啊,他怎么可能不想她。他的家里放着Kitty女郎从他们相恋时就开始写的日记,五年,五个厚厚的本子,里面写满了浓情蜜意。六甲每晚睡前都翻看它们,每页都是他们的回忆,他攥着手机想播出那个号码,又怕打扰她,犹豫半天也只发出几个字:好好吃饭,注意身体,别有压力。

分开几个月,很自然地重归于好,就像有人出了趟远门回来了。他们比以前更加爱了,爱得肆无忌惮,完全不去想九月份Kitty女郎就要远赴他乡。因为他们都以为他们的爱是不被距离阻隔的。

那年九月,Kitty女郎就来到了这个城市上大学,遇到了我们。她和六甲依然是热恋的状态,热烈的异地恋。晚上用气息打电话到十二点甚至一两点,在被窝里哭,在被窝里笑,只有六甲一个人知道。不论是开学还是放假回家,六甲都会出现在火车站,离别时的拥抱和重见时的拥抱都是温暖的用力的。

Kitty女郎在我们眼里是很能干的,参加各种活动和比赛,在社团在学生会都能混出存在感。我们有事情会第一个想到她,也没见她怯懦过胆小过。但是在六甲面前,她却脆弱地像个孩子,一点小事就哭,她需要他的保护和慰藉。因为他这样保护了她六年,没让她受过一点委屈。

可能恋人也有所谓的七年之痒吧,大二那年,Kitty女郎和六甲分手了。虽然之前也零零碎碎地听到过一些,但还是有些猝不及防。六甲比Kitty女郎大四岁,是家里的独生子,其实早就到了结婚的年龄,家里催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但是他从不在乎。而Kitty女郎是清楚的,六甲默默忍受着来自父母的压力已经很久了。夜里睡不着,她就想她和六甲的这几年,想他们是否有未来,想到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分手,为了以后。时间不等人,等她毕业,六甲就是快三十的人,即便是他能等到她毕业,那么她又能许诺给他一个未来吗?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女孩,不缺能力,不缺野心,她甘愿在一个家乡的小城里和一个人厮守终老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Kitty女郎比任何人都了解自己。

我的目光还停留在他们最后一次出去游玩的照片上,Kitty女郎身穿白色宽松衬衫,牛仔短裤,光着脚丫在海边走,海风吹着她的头发飘起来,她低着头,分明是笑着的。她说那是六甲给她拍过的最好看的照片。

后来六甲就在我们的谈话里沉寂了。Kitty女郎把所有关于他的东西都整理出来,照片剪碎了,衣服搁置了,回忆呢,忘掉了吧。忘得掉吗?

那年的情人节,六甲在Kitty女郎的空间里留言:七年了,时间过去这么久,我依然爱你。看到这句话的刹那,Kitty女郎泪如雨下。后来俩人再无交集。

之后不久Kitty女郎找了现在的男朋友大胖,很快开始一段新感情,如胶似漆。她还是像以前那样付出,爱得认真,只是偶尔吵架的时候看到她发状态,字里行间有往事不堪回首的落寞,有新人非旧人的感慨。以前六甲能给她的轰轰烈烈大胖给不了,但是大胖能给她的踏实的感觉六甲也给不了。过去时已过去,现在时正在进行并且将一直进行下去。

我没有问过Kitty女郎她是如何放下六甲的,又用怎样的勇气接受现任。七年,整个青春都在里面了,如何割舍的下。每每想起,我都自顾自地感慨一番。

Kitty女郎说放寒暑假在家的时候,见到过六甲两次。一次是六甲开车带着女朋友,有说有笑,那一瞬间Kitty女郎心竟也疼了一下。另一次是在公交车上,那么巧地相遇,两人都是最淡的微笑,极简短的寒暄,之后下车,各走各路。Kitty女郎说,那次之后就知道自己彻底放下了,因为见到他之后心里不再起任何波澜。

“今年十月份他结婚了,我没有履行当时在一起许下的诺言——即使不在一起,也要参加彼此的婚礼。我想,那个婚礼一定很完美吧,因为我的缺席。”
——Kitty女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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