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雨,淅淅沥沥哗哗啦啦下个没完,是恶魔的眼泪,上苍的圣水。
晚上十点半,和朋友聊最近很火的青春网剧《春风十里不如你》,你来我往,关于原著、关于爱情。她说心疼小红,我说你也心疼心疼我吧,七年八年九年,遥遥无归期的心。随口一说,其实当下,毫无心情提儿女情长,满脑子的生死。草草收场,道了晚安,在后院里随意感受下一场秋雨一场寒。抬头,死亡和明天你永远不知道哪一个先到来。
秋分以来,雨连绵不绝下了有半个月,这篇文也拖拖踏踏半个月直到现在才完结,完全是出于我本人的私心。请原谅我出于拙劣的文字无法呈现出对逝者足够敬意的谦卑,原谅我出于对生命弹指一挥间迷茫又迷茫的倔强,原谅我出于现实不过一场梦的幻想。
阴沉的天气,从喜剧开场的七月到悲剧收尾的八月,跌宕起伏的夏天,生命迎来送往,一刻不停的奔走,终成为最不知名的一股,汇入匆匆流淌的岁月的河流。再回首,除了一如既往三伏天骄阳似火闷热的刻板印象,再有就是八月浓烈的悲伤。
如果可以我多希望,一切不过一场梦。
史铁生在《奶奶的星星》中说"人死了,就变成一颗星星,给走夜道的人照个亮。"我不知道叔叔是否也变成了天上的一颗星星,但他的离去,对我们整个家族来说都是一次最为沉痛的打击。半个月以来,每天睡前脑海都是你慈眉善目的面孔,每天逗留在你的朋友圈QQ刷着你曾经动态,每天都还相信,昨天你还在,没有离开。我知道同样悲伤的不止我一个。
还没来得及好好说再见的人,不能说走就走了。
八月七日早晨八点,我在爸爸颤抖的叫声中惊醒"叔叔出事了!"思绪游离上天入地,理性却故作镇定地自我安慰。我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刚出门就接到了那通来自地狱之神的噩耗,叔叔 ,走了。那一刻世界寂静无声,却如同飞沙走石,理性土崩瓦解,竭力克制的眼泪在上车后决堤。爸爸眼圈全程红着,我明白,强忍的悲痛,心中的山洪。他的弟弟,年仅四十九岁,再过阵子就是九月十六,五十岁生日说好了好好庆祝的……端午节在你家,你上班我没醒,你睡了我才回,是不是所有的阴差阳错都注释着离别?最后一面,连着小年,最后的联系是放假前的那通电话,模糊不清的印象是我不成敬意的问候。从小到大,最疼爱我的叔叔,听说,现实的生活,有苦也有乐,但是西方的世界是极乐的,生前是好人的,以后能去天堂那个世界里是没有痛苦的。所以佛陀都愿意去那样的世界不愿意来我们这。我知道你辛苦了半辈子也去那个世界享福了,也或许,是给我们去探探路。
我和爸爸赶到的时候,开锁公司的人已经开了门,屋里只有120及法医,而我们只能在门外等候。时间滴答敲击心房,九点二十,法医最终确认系"自然死亡",宣布亲属可以进去看望。害怕,惶恐,两腿发软,脚步游移,迟迟迈不出那一步,一切恍然如梦,分明七月十三号公司体检,各项指数都正常,身体格外健康,小年轻都跑不过你,我不信!我不信!心中挣扎着随爸爸进了房间,他把弟弟的脸贴在自己的脸上,嚎啕大哭,良久,用白色的毛巾盖住弟弟的脸……叔叔左手搭在心脏上方,安详的面容,走的时候应该没有痛苦。
姑姑回家照顾刚做完手术的她的老父亲将近一个月了,哥哥昨天刚回准备今天把舅爹和妈妈接回来。他们风尘仆仆的归,即将迎来的大团圆,却因为你的离开无疾而终。他们捶胸顿足地自责,他们呼天抢地地内疚,他们不得已的埋怨,他们没有你活不下去的,哪怕你只是睁开眼看一看这些痛哭流涕的人儿……
我自顾自的沉浸在痛苦的情绪中几度哽咽。可大人就是大人,和小孩不一样,他们除了悲伤,还要挑起肩上的重担——大小事项分工完毕处理后事,联系亲朋好友。电话这头,电话那头,或沉默,或哭泣致哀,逝者不能生,生者不能死。人世间最悲哀的事莫过于生死诀别。
最终,我们决定带叔叔回家。我们家族唯一的大家长,爸爸的大爷,我的大爹,紧锣密鼓联系人手准备。大爹在接到电话后,瘫在地上痛哭"我指望着孩子给我送葬的,指望着孩子给我送葬的……"。一切都悄无声息的进行,瞒着爷爷奶奶说叔叔病重,但是老人虽老,最基本的洞察力还是有的。两个老人抱头痛哭,从自己身上剜下的心头肉,孝顺的好儿子,天人永隔,白发人送黑发人,又是怎样的人间炼狱?
也许人离开的时候不该悲悲戚戚,应该让他走得了无牵挂,大步迈向新的人生。可,至亲又怎么能做到,天地间只回荡着歇斯底里般的顶礼膜拜,那是来自亲人的问安。
叔叔是我们一家人的骄傲,大事小事他都出谋划策,不用你操很多心思,他都可以办妥,可以说是全家的顶梁柱。叔叔生平性格最为豁达直爽。无论是之前做厂长的时候还是后来在远洋集团一年里,结交了良多掏心掏肺的知心朋友。待人真诚是一件幸福的事。最后也多亏了他视为儿子相待的同事小周发现他的异常情况;另一个同事因为他的离去,家里的生意停了好多天;男儿有泪不轻弹好友郑叔叔因为他不辞而别大男人好多天以泪洗面……叔叔善良有爱积极乐观,喜好众多,总是在不断学习与时俱进,不被固化的思想束缚,独到有主见……
叔叔终被安葬在祖坟附近的花生地里,花生花生,如花盛放,热烈生长。
暮霭沉沉的天气,低沉婉转的曲调,归来之后,我度过了一段很丧的日子。终日沉浸在"熵"状态难以自拔,麻木,暴躁,困顿,想要逃避现实,那么多的选择,生死面前不过浮云。跟谁都没有提起,总是半夜醒来默默淌眼泪。身体越来越差,镜子面前是我呵呵冷笑的嘴脸,还有暗黄的皮肤,这还是我吗?也想过要出去走走散散心,才发现宅久了的人怎么也迈步出那一步,我的天空只有天花板那么大的尺寸之地,日日坐井观天钻牛角尖,这是切切实实的现状。沉浸在一种状态越久,你学会说服自己成为这样的人。我看东叔的《幻夜》、太宰治的《人间失格》一遍又一遍、看小红和秋水虐心的情感纠纷,我看《对不起,我爱你》……总之,一切让人痛苦的,流泪的,我以之为食。
直到今天收到学校的缴费通知,我才意识到,这个漫长的暑假即将告一段落,无论过程多么昏天黑地,还是会迎来新的起点。一个准大三的人是不应该不可以万万不能因为一件事痛苦很久很久的。这个世界每天充满了无数种可能性,你要做个顶天立地的人,一个可以掉眼泪可以悲伤但是不可以一直丧的积极的人!
多年以后,我也会像史铁生一样"慢慢相信,每一个活过的人,都能给后人的路途上添些光亮,也许是一颗巨星,也许是一把火炬,也许只是一支含泪的烛光……"那时候我才承认,大概有的人的确是走了。《世界的凛冬》里有一句话"我亲眼目睹,每一个迈向死亡的生命都在热烈的生长。"我只希望,我的叔叔,一路坦荡,再致你,以眼泪,以沉默。
凌晨三点,我看见乌云翻了个身,露出月亮久违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