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抗美,东北某小城的铁路职工,今天是他正式退休的第一天。欢送会结束后,单位领导告诉他:“你的气管炎不能算工伤,没有补助。”
老王吸了一口烟,说:“哦。”
“你女婿不是条件还不错,让他帮帮你们呗。”领导向他提议。
“嗨,不用他们,不差这几百块钱!”他踩灭地上的烟头,笑了笑。
老王骑着二八自行车走在路上,左胳膊下夹着一面穿衣镜,上面印着红色的“光荣退休”,他还要赶去医院给生病的妻子送饭。
半路上,一个身穿军大衣的男人拦住了他。
“大哥,我看你是福相呢?你看你这耳朵多大,耳朵大有福!”
“怎么地,你会相面?”
“我不相面,我要卖狗。我看你面善,想给狗找个好人家。”军大衣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奶狗举到了老王眼前。
“你卖狗跟我耳朵大不大有啥关系!”
老王觉得有些可笑,骑上车离开了。
第二天,老王在市场上一个声称“电脑高科技算命”的摊子前面驻足。
“算一卦多少钱?”
“三块。”正在吃面的女孩儿头也没回。
“算后半生给一块五行不行?”
“咱都一生一生的算,哪有算半生的。”
“前半生都过完了,我还用你算啥。”
“三块钱,再赠你一个形象设计。”
所谓“形象设计”,就是站在蓝布前面照张相,再用电脑把名人头像换成老王的脑袋。认真挑选之后,他选了个憨豆的形象,是因为和自己年轻的时候最像。
拿到自己的算命结果后,就因为上面的一句“妻儿老小皆如意,不用劳碌自亨通”,高兴的老王多给了女孩儿十块钱。
晚上,妻子打电话叫女儿女婿回家看看,本是想让老王提一提生活上的困难,找他们帮帮忙。结果因为女婿和别人的一通暧昧电话,两个孩子吵作一团,老王一气之下掀翻了桌子,一场家庭聚会不欢而散。
退休之后的工资立马少了一半,虽然嘴上说着“够用”,每天给妻子送的饭也总是鸡鸭鱼肉,丰富又营养。但迫于现实压力,老王琢磨着找个工作。
经人介绍去做“网络商务”,却不想落入传销组织,被工商抓了个正着。去擦鞋铺打探情况,发现一年到头挣不下几个钱不说,还经常遇到挑剔的顾客,被欺侮也不敢言语。试着去蹬三轮车,一路下来倒是把气管炎累犯了。
后来朋友带他去二人转剧场见老板,在昏暗的后台,背对着舞台的灯光,王抗美唱起了自己最爱的《长征组歌》,脸上带着许久不见的骄傲和光彩。
最后的高音部分没有唱上去,他尴尬地笑了笑:“起高了。”老板和演员们望着他,面无表情。
王抗美有些顶不住了,他带着一盆君子兰来到了单位领导的家。半颗烟吸完,他终于支支吾吾地开口:
“我之前说的不差钱好像有点儿吹牛了,你看能不能从你的角度跟单位那边……”
“这估计没办法,之前也没有先例啊。”领导一脸为难。
“哦,那确实不太可能哈。”好像早已料到了结果,老王起身离开了。
等到老父亲家里已经很晚了,大屋里的麻将碰撞声此起彼伏,老父亲独自坐在拥挤的小屋里,等着水烧开给他们送过去,见大儿子来非常欣喜。
和父亲聊天时才知道,一天到头也没人给老头儿做饭吃,中午买的烤地瓜吃到晚上。他强忍着怒气和弟媳妇说:“你们玩儿可以,但是老头儿得正经吃饭啊!”说完转身冲出了家门。
出门时老王不小心撞倒了门外的邻居,那个男人对于老王不道歉的行为大为恼火,叫嚣着:
“要不是看你岁数大,我早就整死你了!”
老王转身把头伸到那人的胸前,大喊着:
“来来来,整死我吧!我正好不想活了,欢迎整死!”
那人踢了老王一脚,撒腿就跑。老王追到街上,结果连人带车摔倒在地。他躺在地上望着那盏路灯许久才爬起来,用别人留在路边的修车工具修好了车链,把那张印着自己命数的纸留在了修车铺。随后打电话给自己的舞伴:
“我说,我,出来跳舞!”
在人头攒动的舞厅,老王随着音乐疯狂地扭动身体。灯光打在他兴奋的脸上,那一刻,他也许会忘了妻子的医药费、女婿的出轨、儿子的不务正业、父亲的老无所依,他只想跳舞。
影片的最后,深夜里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王抗美骑着自己那台自行车,背着保温桶和饭盒,胸前挂着白色的口罩,嘴里唱着《长征组歌》,洪亮的开头、完美的高音,他就这样一路高歌着走下去。
这是一个中年男人的悲欢,这是一部不悲不喜的电影。范伟的老实人长相和超自然的演技给整部影片增色不少,令人发笑的言语动作却总是带着淡淡的无奈和悲情。这让我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他们也已步入中年,身体上的病痛增多,老人需要照顾,工作繁忙不已。他们经常在市场上因为几毛钱的差距比较好多摊位,不厌其烦地和商贩讲价,便宜了几块钱就高兴得不行,我一度很不理解这样的行为,甚至觉得有些丢脸。 而现在,随着阅历的增加,我似乎开始理解他们。平凡人的生活就是由琐碎的柴米油盐组成,痛苦很多,幸福难得。
无论如何,都不能失去生活的信心,在面对操蛋的生活时,能够像王抗美一样拿出全部的勇气大喊一声:“欢迎整死!”,然后继续一路高歌地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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