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诗文
01
这一天是钱一凡和钱柳阳相识两周年的日子，也是钱一凡认为最适合说出真相的日子。
他确实不得已，因为前三段感情皆败于坦白。恋爱半年是关系最易土崩瓦解的折点，他一五一十交代了自己买不起婚房将选择裸婚的现实。于是女友们无一例外地忍痛割爱另寻他缘。身边几个死党骂他傻不懂迂回，并不止一次警告他，现如今媳妇和房子就像筷子，少了哪支都吃不成婚姻这碗饭。除非感情到了难舍难分的程度。
可这又如何界定呢？
一个“泡妞”经验丰富的兄弟私下传授“恋爱秘笈”时告诉他，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就像两块被羊肠线缝合在一起的肉，从支离到完整。时间越久，两片肉的融合度就越高，就越难分开。假使在外力作用下非将它们分开不可，彼此必会在撕心的拉扯中拽掉对方的肉，留下的伤痛远非出血这么简单。如果影射到男女交往，至少两年时间，女孩才不会轻易说分手。也就是说起码得交往两年再和女孩坦白裸婚一事，或许对方念在感情的份儿上可将就接受。于是乎，这“两年坦白论”便深深印刻在钱一凡那已被程式化的大脑里。
钱柳阳虽生性踏实非拜金之流，但也不代表对男方的物质条件没有任何要求。她的择偶底线很简单，就是要找个能买得起房子的男人，因为房子是家的载体。之所以恋爱至今从未问过钱一凡有无婚房，是因为怕男友质疑感情不纯粹。可嘴上不表并不说明钱柳阳心里没数。依她对钱一凡家庭条件的推断，父亲是国企会计，母亲在油漆公司人事科工作，家里起码能出得起几十万元的首付款，然后每月再还个数千元房贷，婚房根本不是问题。
02
可很多时候，越看似不是问题的问题偏偏越有问题。两个人南辕北辙地兀自以为一旦摊牌必将引发一场影响亲密度的争执。
还好。钱一凡与钱柳阳皆非能言善辩之人。所以在说出与得知的第一时间，俩人表现得都很从容，尽管心里已是波涛翻滚。于是，筹备憧憬多日的两周年纪念被浓缩简化成一顿尴尬的晚餐。
临别时，钱一凡犹豫良久还是忍不住说：“别因为房子离开我，我是真的爱你。”
同样的话，他已表白过三次，虽面对的是不同的面孔，却最终经历了相同的结局。他祈祷这一次，会是例外。况且，他们连姓氏都一样，说明彼此的缘分很深，不是吗？
婚纱可租，因为它只穿一天，但房子要买，因为它得住一辈子。
钱柳阳这样想着却避而不答，只在转身前轻吻了钱一凡的脸颊，带着他察觉不出的一丝忧郁。钱柳阳很清楚，没有婚房就相当于感情宣告终结，即使自己顾念旧情，也难过母亲的关。
在楼道转弯的窗口，钱柳阳瞥见路灯下的斜影。是的，钱一凡正驻足在光晕里，昏黄而模糊，一如记忆中的影像。于是停下，窥望那个影像，直到它被泪水浸没。
爱情与房子相比确实廉价，廉价到“两年坦白论”也难以奏效。
其实，钱柳阳并不想活得如此现实，可婚姻偏一个劲儿地把她往现实里又拉又拽。说来也怪，周围但凡结婚的朋友，嫁的都是有房户，不论对方是不是本地人。
若按鲁迅先生“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变成了路”的逻辑来推论，已婚女人们的选择无疑昭示着这样一个真理——结婚本没有房子这个硬件条件，可要的人多了，便变成了一种必需。故在这种大环境下，如果男孩没有房，女孩是不可以轻易嫁过去的。
03
“如果我确实爱他呢？”
当钱柳阳把这句话说给母亲听时，母亲一阵讥笑，“他爱你吗？倘若他真的爱你，定会为你准备一套房子。但如果这个男人现在买不起房，就轻易把你娶到家，他是不会珍惜你的。难道你还指望等你生了孩子，收支更紧张时，他再买房吗？凭咱的条件找个有房的、爱你的根本不是问题。所以长痛不如短痛，分开才有新生。”
“如果我确实爱他呢？”
钱柳阳又把同样的话说给闺蜜，想换得姐妹间的共鸣。可殊不知迎来的依旧是当头一棒，“房子是男人试探女人底线的利器，你若迁就了，他便是胜利。这不是我们该彰显大气的时候。要知道，在没有房子的婚姻里，女人永远是被动的。男人不变心还好，若是变心出轨闹到离婚那步，你的青春岂不是在出租屋里被践踏了？”
想来也是，结婚嫁个无房户，便意味着自此之后的人生永远比别人滞后。别人计划生孩子时，你要考虑买房子。别人勾勒梦想计划创业时，你要考虑买房子。别人都换了一套别墅两辆宝马时，你还在考虑买房子。
更何况，以北京为例，十年前，两个同样拥有20万元现金的人，一个以5倍杠杆买入一处当年价值100万的房子，另一个则将现金全部存入银行稳吃利息。十年后的今天，北京房价上涨了15倍，当初100万的房子现在价值1500万，而存十年银行所获得的利息不过3至5万元左右。财富比例由1:1变为60:1。
够了。钱柳阳不忍再想下去，生硬斩断了正在延展的可怕思绪，那一刻的她终于狠心决定——分手。
三天后，钱一凡在接到钱柳阳急促打来的电话时已有了不祥的预感。
不出所料，他再度重温了失恋的剐心之痛，而这一次的痛足以让其对爱情绝望。他没有卑贱地挽留，因为钱柳阳的声音是那般斩钉截铁，全然失去了往昔的娇柔，显然她心意已定。
于女人来说，择偶就像招聘。不同的女人会张贴出不同的条件，然后按重要程度依次排序。凡满足“招聘条件”或在某方面格外突出的男子皆可列入考虑范畴，但最终谁能被正式“录用”领到结婚证，还要历经恋爱的磨合。这一点像极了签约前的试用期，所以男人们丝毫不敢掉以轻心。事实上，在大部分女人眼中，只要男人不出现原则性问题，不触碰婚姻的底线，就不会轻易被“辞退”。此外，一如招聘简章中有关年龄、学历、专业这“老三样”的门槛要求，姑娘们在择偶时也会设定婚房、身高、工作这三大“必有项”，且“有房”已成为当下择偶的头条标准。不论姑娘是否窈窕貌美蕙质兰心，都会要求男方必须有房，更何况钱柳阳这等姿色脱俗的女子呢。
于是便注定了钱一凡重走失恋路。
他确实是个平凡男人，平凡到连结婚资格都没有。即便他心地善良孝顺上进，即便他工作稳定为人踏实，但因为交不起首付让这一切都变得一文不值。钱一凡除了心痛也只剩无奈。或许对于很多像他一样的无房单身男来说，先赚钱买房才有花前月下的资本。
大概分手一周后的某天，他收到钱柳阳的微信。
屏幕上的字在阳光的映衬下，刺眼得厉害：
我爱你，但我不会嫁给你。不是我变物质了，而是大家都变现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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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王诗文，下期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