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王奶奶急着起身,把部子门开了等翠花把娃娃送来。王奶奶的时间在心里生根,她睡觉和起床的尺度是一种感觉,很准。王奶奶的门一开,不大功夫翠花就提着娃娃的奶粉和尿布笑的像桃花似的把十个多月的儿子送来了,又笑着急匆匆跑了。王奶奶抱着这个胖乎乎可爱的老回回孙子越看越心疼,应该照看似的搂着,舍不得放炕上,王爷爷说娃娃放到炕上会耍东西了,自在,让她放到炕上时,她就骂:你个死老头子,你养的儿女都忙得顾不上管你,人家有时间还来给咋们做饭,你咋这么没良心啊!骂的老头子嬉笑着坐旁边帮着逗孩子去了。
王奶奶是爱替人家操这个心吗?这话还得从头说起。
王家堡子,是西吉上下一道川科技发达的村子,从九零年前后,每年都有人跟从党的政策开始种瓜果蔬菜,一但种了菜变卖成钱的人家,吃喝拉撒就和长年等着拾几个庄稼籽儿的人家有些不一样。他们过个节令,娃娃穿的比人家都新,还会买好吃的回家享受,相比没种菜的人家捉襟见肘,只有听着看着人家买牌的份儿了。但是,人穷自把精神短,脑子越不开窍,言说是命运作祟,硬守着一年靠地里几颗粮食填肚皮,娃娃多的人家有一年还真不够吃。没办法,乡镇来了个强行种菜,或者薄膜种秋田和蔬菜等。多的人家还是不理睬,集中人力,偷着用木楼撒种,凑到清明前后栽瓜种豆时庄稼已经出苗了,没想到让工作队员开来了旋耕机给旋的一塌糊涂,他们再怎么哭天喊地,也没人理会时,只好听从乡干部的领导,老老实实种菜,一年下来惊人的收入才让他们尝到了真正的蜜甜。翌年,不等乡干部到来指导,都急着打问那种蔬菜那种习性等科学问题。近十年间,王家堡子就成了上下百十里村庄人羡慕的村庄了,山里女儿听到川区礼钱也不要了,庄里小车乱窜,有二层楼好几家。人常说:‘财大气粗。’还真是这样,一庄人不管到哪里,只要有人知道是王家堡子的人,都会说一句:王家堡子的人臭(shou)的很!互相一笑了之。但就是这个名副其实的外号,让附近山区人和街道回族都喜爱。翠花就是其中之一。
在现代化飞速发展的今天,电子系统早已普及到家了。人们的信息畅通无阻,干什么几乎都是机械化、电器化。王家堡的人种菜,一到五黄六月,金灿灿的庄稼地就变成了翠色欲流的蔬菜地,外来客开着前四后八的大车齐刷刷摆到菜场时,王家堡子的大姑娘都会请下楼。她们脱掉华丽的衣裙,穿上专一干活的迷彩服,谁说女子不如儿男?你只差没去菜地和装菜市场看看。就这,人手根本不够,附近山里的回汉妇女,从半夜三更就结伴跑到村口等待主家找铲菜人。有时候她们屁股还没有着地就七上八下的跟人找菜地去了。她们因为常年锄地,能长时间跹蹴。男人不爱蹲,装菜还有几十斤重的冰块太重,所以一般都去装菜。铲菜有时候要七八个小时,回族媳妇拿的干粮根本不够吃,主家就得去街上买馍馍,翠花是个初中生,苗条身子,细白脸,一表人才,因为是回民女娃,老早辍学了。聪明的她跟上庄里女人来老汉人庄里铲菜,水能喝。可是,馍馍不愿吃。她一下子就发现了‘蒸馍馍’这门生意。择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当时。她回家说动了老公,立即带上两个孩子在王家堡子村口公路沿线处,离路边上王奶奶家部子大约百米外租了间大房子,门口安炉搭灶,屋里和面机等一系列该设办的机器买全了开始蒸、烤馍馍。她的老公也勤劳能干潇洒,两口子配合默契,钱像秋风扫落叶往衣兜里涌,晚上数着大把的钱,总还是高兴不起来,看着跟着他们受罪的一岁大点的孩子,只有心疼地抹眼泪。
一天,太阳西酡,庄里闲人很少,一片丰收生机,树木也静静地像忙碌的农人绷紧着每根神经似的垂着枝条,有嬉闹的不知名的鸟儿追逐嬉闹着飞出葳蕤的树葱又‘倏’地飞进去藏起来。王奶奶因为晚上懒得做饭,准备和老伴买两个馍馍下粥,等不到有人买馍馍捎带时,只好拿了钱蹒跚着步子自己去买了。王奶奶顺着大路向南走着老远就看到了银灰色庞大的蒸笼冒气,知道那麦仓似的笼肯定比她们那时的竹笼蒸的馍馍多的多了。就是不敢信也得相信,还有这么大的笼蒸馍馍,蒸的馍馍一般般的大,还不欠火,这有几层子呀!走到跟前,她惊讶地瞅了好半天这组踩着梯子才能更到的蒸笼,自言自语的说了声:社会变了,人能了,登着梯子才能更到蒸笼了!
突然脚下一挡,差点跌了一跤,等站立稳当后才发现脚底上趴着个大约两岁的女娃,满脸的土尘,甜甜的睡着。她仔细看了看,没有抱起女娃,想着赶紧进门买馍馍时问一下是谁家的娃娃。揭开门帘,刚一进门,一位憨厚的高个子攒劲小伙笑着。穿戴整洁,热地满脸汗晶晶的、面带笑容的、热情的媳妇提着一双面手迎上来,问:“奶奶也来买馍馍?你老人家想要个啥馍馍呢?”
“昂!咋还有花卷?”王奶奶看到满铁皮面板上的发面软的摊了一面板,白的像晶住的羊油。就像大富汉家过一件大事一样的摊场。以往有这么多面,肯定站一房女人帮忙干,这娃娃两个人真能行。不过听说人家靠机器,人的两个手刚往笼里放馍馍都紧张。
“还有饼子呢,奶奶。”
“奥!几样子啊。听到媳妇的话,老人才回过神来。”
“就是啊!奶奶还不知道啊!奶奶爱吃啥馍馍?我就给你装个啥的……”
“让我看看。买一个油花卷,一个饼子算了,不然我老俩口吃不完你明天又做新馍馍了。”
“对对的。奶奶,你想吃啥的,早上就有啥的,你老俩口吃不完就干了。不好吃了。我知道你是前面部子里王爷爷家的王奶奶,我知道你。”
“”奥!那你忙着昂!我不木囊你们了。”
王奶奶说罢怕打扰人家忙活赶紧出门想走时又看到了地上趴着的女娃,倒进门,问:
“门口趴着睡觉的女娃是谁家的?”
“奥!是我们的奶奶。没办法,地上不凉,让趴着去,咋们庄里人还铲菜,要馍馍,我没办法了。床上还睡着一个刚满月的呢!唉!我们已经把娃娃亏了。”
“唉!我说谁家的娃娃。其实,相比我们的娃娃,现在的娃娃还是把福享了。你把娃娃放到床上呢么!”
“闲着呢,奶奶!时间长了我也照顾不到哪里去了。你忙你的去吧,奶奶!闲着呢。”
王奶奶一看,说也是白说,人家忙活的不可开交,已经缩回头进屋忙活馍馍去了。让这么大的一点儿人爬在地上是个闲,麦黄六月,地都晒焦了,能没事吗。
‘嘟嘟!’‘轰隆隆!’一辆车疾驰过,一股风裹挟着拉菜的农用车从地里带到油路上的泥土袭过来,王奶奶一下子惊呆了。如果这女娃窜到大路上,车过来了咋办?不想则罢,一想吓的王奶奶咬指头呢。听说洋河有老俩口给女儿照看娃娃,还忙着种了一坨地,结果娃娃跑到大路上车碾了都不知道,诶!贵贱不敢想,她还想立马警告这对年轻人,转念一思量,白说着呢,娃娃还是不听老人言!干脆,王奶奶撸起袖子把馍馍口袋打结好,弯腰抱女娃,她轻轻把熟睡的女娃抱起来,再轻轻地拍了拍娃娃身上的土,没打招呼,摇摇摆摆地抱回家,直到晚上,晚饭也给女娃操心着吃了,媳妇小伙子还没有上门来抱娃娃回家睡觉。一直等到晚上八九点钟,突然有人敲部子门,老俩口就知道是回民媳妇领娃娃来了。赶紧开了门,结果那媳妇一进门已哭成了泪人儿,嗫嚅着问她见没见她的女娃,她已经找遍了附近时,王奶奶才意识到闯大祸了,她赶紧边让那回族媳妇进屋边给她解说抱女娃来的原因。王爷爷听到部子里的言谈后,已经抱着女娃从套房门閫出来了。那回族媳妇一见到女儿,扑上去从王爷爷手里接过,紧紧的搂在怀里痛哭了几声后又鼻一把泪一把的,双手换着抱女儿,换着开脸。王奶奶急着解说让媳妇不要哭时,顺手从衣襟里掏出了一折纸巾递给媳妇。老俩口都很难为的样子。其实媳妇并没有怪老人,反而看到女儿干干净净的,可爱的眼睛吓得对她瞠目,她的心里既感激又委屈,当她听到王奶奶给她一句连一句解释,王爷爷抱怨王奶奶时,赶忙哭笑着感谢老俩口的大恩大德,且说日后肯定报答爷爷奶奶。最后,因为她的男人还照看儿子不知道女儿的事,她就赶紧抱着女儿和王爷爷王奶奶告别了。
第二天,王奶奶和往常一样坐在门口边晒太阳边等村上买馍馍的媳妇娃娃买馍馍时乘个方便。今天,她想买个饼子、馒头,还想买花卷,她准备一次买三样,人家回民媳妇烙饼真像汉人过五月五的花馍馍,看着都香。正当她痴迷于花馍馍的美貌和感觉都香的味儿时,听到欢喜的一声“奶奶!我给你送馍馍来了,送了三样,看你爱吃哪个就把那个放下,不爱吃的我就拿走了。我忙很!”
“哎吆!这媳妇儿,乖的啊!奶奶正等着看有人买馍馍了捎带呢。你给我送来了啊!臧就了不得了!我正想着买三样呢。这不!钱我在手里拿着呢。给你吧!唉!真是,乖着人就不会说了。”
“闲着呢,奶奶!你和我王爷爷老了,只要你们爱吃,我每天早上给你送来。”她听老人一口一个媳妇儿的叫,又对老人补充说:“奶奶!你就叫我翠花吧。我的名字叫翠花。”媳妇儿说罢拔腿就笑着跑了。王奶奶连忙进屋向老伴报喜,结果遭到了老伴儿的埋怨,老奶奶咋解说自己不知道人家那么忙,怎能难为人家呢。最后老俩口吃完早餐,老爷爷继续守部子,老奶奶坐在门前为浪闲人准备的凳子上望着村里老小人匆忙的奔走,有的小跑时,猛然忆起了昨天带女娃的事,心想着那女娃会不会又趴在地上睡觉了?想着想着,不由自主的起身往馍馍店走,还没到门口,就听到“妈妈!妈妈!”女娃大哭大喊。还听到那个乖巧的媳妇如炸雷地大呵声、男人对媳妇儿的责怪声混淆杂乱,她三步并作两步的赶到馍馍店门口,媳妇儿俩口子脸色马上阴转晴,满脸勉强堆起了笑容,男的首先憨态可掬的迎来开口问:“奶奶!你要馍馍呢吗?”甜嘴嘴把老人问的心里都热。
“不要。我坐着一下记起了你的娃娃,没事干就想过来看看你们。唉!你们这么下去让娃娃受罪着能行么!”
“闲着呢,奶奶!我们已经习惯了。没人看么!现在五黄六月的,山里人都靠两颗庄稼过活,没办法啊!”
“唉!我的孙子都大了,要不我给你把娃娃领走,你两忙罢了就领来。我还是闲着呢么。我看着女娃可怜的怪!”
“哎吆!咋能让你老人家看呢!我们不敢啊!不知我王爷爷能行么?你怕还有事呢么!”
“没事。我是个闲人。我把娃娃赶紧带走,你们赶紧给人做馍馍,再者,铲菜的人饿了就催来了。”王奶奶说罢,上前在媳妇儿的腿跟前一弯腰,费劲的抱起哭闹的女娃就往外绕,弄得小两口张嘴无言,眼巴巴看着老人抱着他们的女儿,蹒跚着离开。从那以后,媳妇听了老俩口的话,每天早上老早就把娃娃送来了。有时不等老俩口捎带馍馍就早早地送来了,还不要钱,老俩口好说歹说才收一回,但还是隔三差五的换着花样儿给老人烤不同的馍馍吃,知道老人要吃饭,所以他们压面时经常给王奶奶捎带一顿碎面。老俩口刚等着下面,两家人都觉得互补了不足。老奶奶老了,手不爱往面里伸,感觉回民媳妇儿给她老俩口一顿压好的面,让她省了好多事,她越来越觉得离不开这孩子。她怕秋后菜地里闲散了,就不需要蒸馍馍,这媳妇儿就回家了。结果,让老人高兴的是,回族媳妇一连两年冬夏不回的蒸馍馍,庄里人和附近村子里的人一年四季买馍馍吃,这媳妇的馍馍也做的实惠,态度很好,就在村上站住了脚。
如今,小俩口已经把王家堡子当成自己的老家,不想回去了。
作者简介:闲云,王晓云。汉族,女。
平时爱涂鸦文字,喜用文字留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