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避与找寻 ——读《青春咖啡馆》

您找到了您的幸福吗?

露姬是什么时候开始成为孔岱咖啡馆的常客的?书中没有很清楚地说明,只是通过第一位叙述者——一名巴黎矿业学校的学生——的记叙交代了是某一年的十月份。秋天,“是因为她已经与她的一段人生彻底决裂了”。是的。露姬的确是与她的一段人生告别了。在此之前,她在康特尔酒吧“工作”,也就是陪那里的客人喝酒作乐,甚至和他们一起出去过夜。

这并非露姬第一次与自己的过去决裂。实际上,她与自己的人生绝裂的想法从她十五岁的时候就已经萌发了。那时她和她的单亲母亲住在一间公寓里。她母亲是有名的声色场所“红磨坊”的引座员,晚上是她的工作时间。因此露姬就不得不晚上一个人待在家里,这让她感到“惶惶不安”。终于有一天,趁着母亲去工作的机会,她从公寓里溜了出来,在大街上晃荡。有了第一次之后,露姬便一发不可收拾,而她晚上在大街上游逛的距离也越来越远,直到遇上警察盘查,因为拿不出证件而被带到警察局,两次。最后,警察通知了她母亲把她带回家,而她也以“未成年游荡”的名义在警察局留下了案底。

在警察局被盘问时,露姬将她和她母亲的情况和盘托出。这让她如释重负,“我的一段人生结束了,这段人生是命运强加到我头上的”。这算是她的第一次“绝裂”:她告别了当初那个谨小慎微、唯唯诺诺的小女孩,重拾希望,想要找到自己的幸福。

然而并没有成功。一天晚上,露姬在药店遇到了亚娜特·高乐,从此她像鬼魅一样,阴魂不散地纠缠着露姬。正是她把露姬带到了康特尔酒吧,让她踏上了她母亲在声色场所工作的老路。也正是她,让露姬接触到了毒品——一种叫做“雪”的东西。在酒精和毒品的作用下,露姬感到“清爽自如”,“在大街上侵袭我的恐惧和迷茫的感觉可能永远也不会在我身上再现。”

但是毒品并没有给露姬带来永久的解脱。她仍然不得不回到康特尔酒吧,和那些乌烟瘴气的人打交道,仍然无法找到内心的安宁。终于有一天,她在黎明时分从康特尔酒吧逃出来,“内心充满了沉浸的感觉”。她痛下决心,不再和那些人见面了,再一次和她的人生绝裂。

所以她开始出现在孔岱咖啡馆。她找到了一个临时秘书的工作,最后甚至嫁给了她的老板——让-皮埃尔·舒罗——一个三十五岁、生活无趣的男人。他们的婚姻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感情基础可言,只是因为让-皮埃尔对她“一见钟情”,想要“建立联系”,所以他们就结婚了。这个男人对露姬并不了解,露姬也从未想他袒露过自己的过去。但这段婚姻,或者说是他们同居的这段日子,却成为露姬生命的另一个转折点。正是因为让-皮埃尔的关系,露姬认识了居伊·德·威尔,一名神秘学爱好者。露姬开始参加德·威尔在家里举行的神秘学聚会,开始阅读他开出的书单。露姬读的第一本书是《消失的地平线》。

虽然露姬已经和康特尔酒吧彻彻底告别,虽然她找到工作,还结了婚,过上了“正常人”的生活,但是亚娜特还是找到了露姬,还去了她丈夫家,让她又重新想起从前的过往。

这段时间,露姬同样经常出没于孔岱咖啡馆。她开始阅读《消失的地平线》后,便会拿着这本书去咖啡馆,而在以前,她是空着手去的。手里的书也许给了露姬更强烈的归属和认同感。这个微小的变化被矿业大学的学生敏感地捕捉到了。但他却认为,露姬拿着书去,仅仅是装点门面,为了更好地融入。

在德·威尔的聚会上,露姬认识了罗兰,一个颇有天赋但穷困潦倒的文学青年,正在撰写一篇名为《中立地区》的文章。露姬时常和他一起在夜里散步,和他一起回到他的住所。直到有一天晚上,露姬决定,不再回她丈夫家了,再一次和她的过去决裂。

露姬出走两个月之后,让-皮埃尔找到一名私家侦探,想让他帮忙探听露姬的消息,于是便有了书中第二位叙述者的记录。侦探名叫盖世里,曾经在情报部门工作。凭着这层关系和人脉,他找到了露姬的蛛丝马迹,追踪到了她当时居住的公寓,还去过孔岱咖啡馆。但当他了解了露姬的身世和经历之后,却决定向客户——也就是露姬名义上的丈夫——隐瞒实情。他也再没有去过孔岱咖啡馆,不去打扰露姬现在的生活。

和罗兰在一起的日子应该是露姬最开心的一段时间了吧。他们一起去孔岱咖啡馆,一起参加德·威尔的聚会,一起压马路,甚至还一起和亚娜特吃过饭。罗兰接了一个当枪手的活,挣了2500法郎。生活的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罗兰感到很幸福,已经从他破烂不堪的童年阴影中走了出来。他们正在计划着旅行,去哪儿并不重要,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是永恒。

就在罗兰觉得幸福触手可及的时候,噩耗传来:露姬跳楼自杀了。是十一月的一天。当他得到消息,赶到医院时,一切都晚了。他在医院里遇见了盖世里。侦探向他透露了露姬临别前最后的情况:她是从亚娜特的房间窗户跳下去的,跳下去之前,她还喃喃自语“都准备好了,你尽管去吧”。

露姬自杀了,彻彻底底地与自己的过去决裂了。她所有的逃避都失败了,所有的找寻也没有让她得到幸福。正如她自己所说,“生活中有许多难以逾越的界限”,生活并没有为她准备太多可选择的道路。她想当“大学生”,但于尔-费里高中将她拒之门外的时候,这个梦想就已经宣告破裂。她沉迷于神秘学,想要找到属于自己的“香格里拉”,但每一次尝试都因为亚娜特的出现而破产。她的生命似乎陷于“永恒的轮回”之中,毫无出头之日。所以,她选择了自杀,只有失去生命,才能结束生命的轮回,才能真正和自己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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