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摸住手机,不到五点。
再有二十分钟,三十年前山村的孩子们都该起床上早学了。公鸡长鸣,月照苍茫,互相喊着,组成一群群上学去。
路白如铺霜,实是月华,它本身就是长白的通途,直指校园。这是我的第一条大路。有人推桶箍,有人吹泥哨。
进教室,煤油灯已亮了几盏。赶紧坐下,引燃自己的小灯。摊开的书本,对着映得通红的小脸。清朗的书声,渐起远山。
老师的炉子火正红,水壶将开,有烧红薯的气息飘起。室外树上鸟巢里的喜鹊或乌鸦,翻了一下身,又睡去。
星月不知怎么隐去,一天的清明透入订着塑料纸的小窗。
伸腿,蹬住了儿子。他头朝西,我头朝南,我俩睡成了十字。
他呼吸很重,偶有鼾声。前天他说我梦里讲题,说那三角函数,他听了许久,没有扰醒我。我的声音,和平日里讲课的一样。
我想起十年前的初秋。他六岁,在解放路的小院。他穿着背心、裤衩、拖鞋。学生下课的间隙,我下楼陪他们玩。我在东头发令,梦兰在西头裁判,梦竹和长天赛跑。也就五六十米,每次梦竹都跑不过长天。他起步不快,但到半途他头一低,拳头一攥,马上超过他的二姐。他要求的奖励,是到门口商店的冰箱里给他买一根两角钱的冰棍。
当然还有表扬。梦兰如演员说台词般地发问:“程长天,你为什么跑得那么快?”长天答:“因为我是奥特曼。”
那是标准的童声,余音犹在耳边。
昨晚下自习,我和长天出去转,经过那小巷,看见那小窗的灯光。脚下落叶缤纷,他说他记得在这院子两年的时光。
看见朋友圈里有人发他在新疆的消息。我想起我在巴伦台那年的冬天。
我在站房的二楼,一边烤火一边看外面灰色的天空。忽然,一只狼被我看到。就在三四十米的那个岔路口,它静卧着,不停地舔着两颊。我怒火冲胸。它一定是到附近进行了杀戮,歇息会儿准备发动下一场袭击。
那时我二十出头。我一把抓起门后挂着的镰刀。前天一个哈萨克族老人才把它磨了,我用手比试了几次,觉得它都可以武装西进的荆轲了。
我冲出去,我自信这镰刀能一下子削掉狼的脑袋,断了它的咽喉。我一步步走向它。
你血腥,今天就让你偿还鲜血。你凶残,你能凶残过我吗?
镰把被我握得更紧。我靠它越近了。
它站起。我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它却扭头走开。
我追得更近,这才看见它身上在滴血。路上已有血的断点,如剪纸创造的红色的圆点,滴滴在延长,浸在这灰莽的路途。
我没有再追赶。
我夜里散步。那天偶尔的回首,有黑物在跟随。很惊。马上又镇静,是它,那只孤狼。
不知它伤好没。它为何不离这荒村?
它哪里会发动对我的袭击呢?它想把我引为朋友了。它是看到了我也总是一个人的影子,才坚定了对我的追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