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天棚上几团厚厚的茅草果然不管用,雨水还是挤着罅隙漏到脱漆发黄的木质床头,浸湿了枕头。怪不得我睡一觉起来,油迹斑斑的镜子里本该蓬蓬草草炸开的茂盛的头发,紧贴着头皮,把我的方形脑袋暴露无遗,与干瘪的只剩皮的脸相得益彰,头重重的发疼。
我抓起床头的一块馒头,用力掰成两半。多亏了那场连夜雨,吃了三天的硬馒头,泡的倒有些松软,颇有嚼劲。
应付完早饭,提起歪在门口的一把铲子,帮邻居做事去了。
我的邻居是个丑老头,两只眼睛被凸肿的眼泡挤压的几乎看不见,他说是为那和女人私奔的不争气儿子哭出来的。粗大的蒜头鼻上长着小拇指盖儿一样大的肉瘤,其实下巴上也有一个,只是被脏兮兮的面条胡子遮掩住了。一双毛茸茸的大腿是畸形的,膝盖佝曲,无法伸直,膝盖一圈紫瘢累累,拖着他那异常庞大的躯体显得力不从心。
我免费替他做义工,当然是不可能的了。老头说他那不孝的儿子前几天来信写着,屋后那棵老枣树下埋了一块金条,具体位置是在正午时的树荫底下,是自己偷来的,没舍得也没敢用。如果父亲需要,可以把它挖出来。不过金条埋得很深,凭着这一个佝偻的身体,怕是还没挖出来,就跟着金条一起进了土。
于是,老头找上了邻居我。
他答应我,如果帮他挖出了儿子留下的金条,自己床头下面的铁质存钱罐里的积蓄,可以全部给我。
这等好差事岂容我拒绝。不过,老头别以为这样就可以应付我。只要我得到了金条,还需要那点小钱?反正这金条他儿子也是偷来的,不一定要属于你啊,如果我得到了,就是我的,天经地义。
有了钱,就再也不用住这个连屋顶都没有的破屋子了,不用听到隔壁老头通过老鼠凿开的窟窿传到耳朵里的呼噜声,不用一个馒头分三天啃完,我可以离开这里,活的潇潇洒洒。
我的计划就这样诞生了。
只要一挖出金条,就把老头给解决了。
这将是我最得意的谋杀。只是想想,就感觉血液在膨胀,积蓄的力量渴望一次爆发。
“hi,小伙子!”老头抱着铁楸倚靠在枣树上,对我笑着说。两袋眼泡彻底把眼睛湮没了。
“我们开始吧。我想最快今天就可以完工了,迫不及待想领到我的报酬。”我回以一个看似无害的微笑。
“放心吧,老头我绝不食言。”
树下已经有将近一圈儿的半条腿深的坑了,旁边堆积土石像个小山包。在笼罩着树荫的地方只剩下两处没有挖,金条绝对就是在这其中一个地方。我单脚踩着铁锹,往下发力,铁楸插进厚厚的泥土里。昨夜的滂沱大雨把本该紧实的红土浸泡的松软,比往常省力了许多。翘起一坨泥土,往山包一挥,我像个机器人一样重复这个动作。
“年轻人,我挖出来了,挖出来了。”老头激动的破了音。
“什么!”我扔下铁楸,跑了过去,“我看看!”
“快把它捞出来,我这老腰疼。”
“好嘞。”我匍匐下身子,把脸埋到坑里。拿到金条就杀了这碍事的老头。
倏地,后脑勺被猛的一击,我的脸被敲进了土里,我感觉到鼻子上的骨头碎裂了,耳朵里全是尖锐刺耳的鸣笛似的声音。腿被人抬起,整个身子都掉进坑里,我知道现在我的姿势非常扭曲,还来不及疼痛,一抛土朝我身上盖下。我用最后一丝气力抬起了右眼,老头的嘴里,叼着金晃晃的条块,从嘴巴的缝隙里喷出一句话:
这是我最得意的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