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将逝去的行业——《最后的棒棒》

       无人引荐,纯属无意间发现了这部作品——《最后的棒棒》。故事发生在2014年至2015年,起源于重庆解放碑城中村自力巷53号,一条写满大大的“拆”字的老巷子;主人公是一名退役正团级军官,为了记录快要消失的棒棒行业与棒棒们同吃同住,拍了这部自传体的影片,真实且震撼,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喜欢穷,也没有人喜欢穷人,仇视富人可能带来灾难,歧视穷人却非常安全,他们以一种和我们不同的方式活着,自尊且努力。

        导演何苦在入行前拜了一位师父,名为老黄;老黄,65岁,父亲因为在国民党政权时期是教师,家中也有十几亩田地,所以被划定为地主,生活一直遭到排挤,在39岁时和一个养不起孩子的寡妇组成了家庭,没有仪式,也没有登记,只是相互需要,一年后生下女儿黄梅,为了养活一家人老黄去东北挖煤三年未归家,一封急电报把老黄召回家时,已经有了另一个男人的存在,家不再是家,老黄带着女儿准备跳河,走到河边却又不想跳了,于是把女儿寄养在亲戚家开始了一根木棒,一捆麻绳的棒棒生活,因为家庭教育的缺失,女儿打工期间未婚先孕,两个自私的人组成了家庭,在没有见过女婿的时候老黄成了一名外公,为了给女儿安家,全家人凑钱给女儿在镇上买了一套140平米的大房子,但还有20万贷款没还,老黄还想再干几年,帮女儿还清贷款。

老黄

      老黄带何苦的第一天,何苦见到了一家主人把狗粮勺子掉到马桶里,急于上厕所找到了老黄让他用手把勺子掏出来,影片特此打了马赛克,而这个工作出价20元,掏出勺子的时候那家主人连老黄洗手的肥皂都不愿意要让他赶紧走,老黄说我跟他谈价的时候用手掏了确定能把勺子拿出来,但是不知道这家主人是什么脾气所以要价20元,哪怕是10元,我也可以干的,那天师徒二人一共挣了67块钱,说是何苦给他带来了好运气,因为他已经好多天都只有二三十元的收入了。后来师徒二人分工合作,一直配合很默契,偶尔也会有激烈的争吵。干活的时候,老黄如果看到街上有乞讨的老人,会递上几元钱,他觉得那些人比他更需要钱。

师徒二人

       片中也写到过,老黄是个爱干净的人,隔十天八天必须洗澡,这个洗澡不是在澡堂,而是在洗衣台的池子里,露天,没有后续的热水跟进,洗到哪就是哪,如果哪里没洗干净就记住下次重点洗。

         何苦和老黄的约定是跟着老黄做学徒一个月,期间两人挣的钱都归老黄,而在一个月学徒期满后,老黄拿着两人挣的1034元钱和一个写满错别字的记账本找到了何苦,他认为当棒棒都是挣得体力钱,他拿不得,因为不会算术,他只能用分堆的方式把两人的钱均分,这一幕何苦如鲠在喉,也不知在幕后看哭多少人。

        为了女儿的面子,在回家过年时,老黄穿上了西装,外面套了一件牛仔外套,西服为了体面,外套负责保暖,还有一双捡来的皮鞋,老黄擦拭干净本来打算穿的,因为怕穿坏了最后还是穿了那双破旧的解放鞋,老黄说,女儿的邻居多,如果穿的不好会被人笑话;为了省回家的路费他没有选择坐可以走高速的大巴,而是耗时一天,转乘五次,老黄一共节约了6块钱,没有开源,只有节流,在过年期间劳动人民最不值钱的就是时间。

       老黄在一次给要搬家的雇主送货回途中接到了一单,因为不是自己的业务范围,在跟着打黑色伞的时候老黄不小心跟上了另一位打黑色伞的人,和雇主走散老黄只能回到原地等待,在深夜即将来临老黄走到了临近的警亭,雇主却早已报警,找到雇主之后,感激的雇主给了他100元酬金,老黄坚持只收30元,他说,20元是他的力资,10元是他等人和寻人的时间回报,这是他内心的公道;

          老黄还有一个朋友叫老杭,68岁,之前在老家几年没干棒棒了,因为身体不好,腿部总是肿痛,花光了积蓄也没有治好,所以又来重庆做起了棒棒,作为穷人是不敢去医院的,太贵,治不起,老杭收集了很多偏方,却也没能治好身体,老黄是老杭在重庆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在老杭回来的时候,老黄把老杭之前走的时候送给他的东西都还回来了,两个人一起守在同一个地点等工;老黄认为老杭可能是好不了了,很照顾他,在有雇主想召唤老黄的时候,他故意躲开了,因为老杭身体不好,需要花钱的地方更多。

老杭

        老杭年轻的时候老婆跟人跑了,夺妻之仇不公戴天,曾有人说过,只要一万块钱就可以让那个男人消失,老杭拼命攒了一万块钱却被人偷走了,等第二次攒够那一万块钱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进了监狱;为此他老杭又先后买了三把刀,买西瓜刀的那一年,他想找机会杀了那个男人;买三棱刀的那一年,他只想在那个男人的屁股上捅一个不好缝合的窟窿;买弹簧刀的时候,他仅仅是想阉了那个男人。时间真的可以冲淡很多仇恨,如果当年老杭一个冲动也许影片中根本不会出现老杭这个人;后来孙子生日,这个奶奶曾经出现过,再后来因为探望寄样在外婆家的外孙,也去过一次,外孙子在外婆家,外婆却不是外公的女人,一个在里间一个在外间,连递钱都要通过外孙递给外婆,走时外婆也没有留外公吃饭,尽管已经是天黑。

       这样一个老实巴交的人在一次偶然的机会里碰到了“老乡”,这个“老乡”称可以帮老杭办一个养老的社保,出于对养老的向往,老杭听信了这个“老乡”的话,并且第一次打车还给这位老乡买了一包20块钱的烟,而这位老乡骗走了老杭1100元,老杭身上还剩5块钱。

        善良的人总是得不到好报,在一次干活中老杭收到了一张100元的假币,并且搭上了80块钱的真币,而老杭后来钱夹里唯一的红票就是那张假币,老杭想尽了办法花掉,终于在一次做工的途中掉包了,对女客户说钱是假的,却当场被揭穿,老实人说不得假话,准备了一肚子应付的话却一句也说不出来,最后钱花掉了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自力巷是快要被拆迁的地方,虽然每个人心知肚明却在心里默默祈祷能得过且过,因为没有比这个地方更便宜的租金了,离开自力巷,他们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寻找下一个住所,虽然破烂好歹是个家,在自力巷突然被拆迁的时候,老黄的所有物品都埋在了废墟下,每日守在那里怕被人拿走,后来老杭夜里冒险进去捡了出来,废墟下到处都是钉子手被划破鲜血直流,老黄数着自己攒下的钱,心里踏实了很多,后来又和老杭偷摸进去了几次陆续将东西搬了出来。

      两个老人,岁数加起来133岁,为了生活,在自力巷拆迁后,想办法承包商户的垃圾转运,在深夜里心惊胆战的将这些垃圾运到自力巷拆迁的混乱场地里,内心和身体承受着极大的煎熬,老实巴交的人干不了偷奸耍滑的活儿,想挣点轻巧钱但总是不能顺遂,做了几次后,也就不了了之。

     老杭后来回老家订了自己的棺材,躺在里面说,棺材才是陪伴人最久的,社会在变革,他那里最年轻的棺材匠也已经81岁。

      同住在自力巷的还有老甘,59岁,目前在一家排挡里打工,一天40元,因为老板让他刷碗,老甘想要增加五元钱,被老板无情拒绝失业,失业的那段时间,全靠影碟机,他喜欢白娘子,刘三姐,西游记,虽然看了很多遍,却是老甘的精神食粮,能抵挡千万次内心最原始的渴望,后因为没有了经济来源又屈辱的回到了排挡里上班。

        老甘年轻时被未婚妻悔婚一气之下来到重庆当起了棒棒,并决心要挣钱以后回去娶大队长的千金,在攒了第一个10000元的时候老甘准备做点生意却被人偷走,在第二次攒了25000元准备做生意的时候又被人偷走;命运怎么这样爱折磨穷人,像是死循环,越是苦难,苦难越是接踵而至,背井离乡的人,很难抵御城市中的种种危险。在36岁时老甘找了十八梯的算命先生,先生说他在60岁之后会走运,老甘为此做足了准备,还攒了很多零钱以免以后会求之于人,随着时间的积累大队长家的千金也老了,老甘说最大的心愿还是想娶个老婆,可现在老甘最大的心愿是在60岁生日的时候攒够一万元回村里大办一次生日宴,在60岁来临之时老甘回了一趟老家,破败不堪连电都不通,他去了一趟家里的养老院,准备等自己符合条件的时候住到养老院来,老甘终究没有攒够一万块,也没能娶上大队长的千金,办不了生日宴,影片结束后导演何苦为老甘办了一场生日宴,老甘,哭了。

       老甘有个朋友叫老金,他说两个人是有着过命的交情,在老甘之前打工的地方因为工资要不来,老金把头发梳成中分,用水抹了一把头发,去把老甘的钱要回来了;而老金是一个比老甘还苦难的人,平日住在天桥里,靠夏天捡瓶子为生,为了一个空瓶子跟着行人很久,有一次跟着一个年轻女孩被女孩的男朋友误解,差点被打,如果以后在街上碰到捡瓶子的老人,请把你喝剩的瓶子给他,他没有恶意。老甘生活好一点的时候会把老金接过来,大概是觉得他这里勉强算是一个家吧,而住天桥真的是流浪,两个人搭伙吃饭,虽然斤斤计较,但在这样苦的日子里也是难免,老甘失业的时候两人完全没有经济来源,老金去美食城捡拾别人吃剩的串串,老金还说,都是别人没有动过的,如果吃剩一半的是不会捡的,天天这样吃还会吃胖;可惜好景不长,因为有流浪者在美食城偷了顾客的手机,流浪人员再也不能进入了;老金在捡瓶子的旺季攒钱买了一个手机,办了个39元的套餐,每月有380分钟的免费通话,上半个月小心翼翼,下半个月为了不浪费免费通话开始给自力巷的每个人轮流打电话,甚至和老甘一个床头一个床尾打电话,打完还要查一遍10086还剩多少分钟,生怕打超了,老甘笑称,10086都被打烦了。在自力巷被拆迁后,老甘去了老板提供的10块钱一天的宾馆住了,老金又重新回到了天桥,在分家时最后一缸米请来了何苦来给平分,生活太苦了,让人不得已去斤斤计较。

老甘和老金

     住在自力巷的还有一位叫河南,第一次见到何苦的时候河南说觉得他不像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总觉得他是哪个地方来的老板,所以当何苦跟他握手的时候河南的腰弯的很低,头都没有抬起来。

       河南,44岁,母亲改嫁带他到继父家后又生了孩子,因为太穷河南逃了出来,辗转来到重庆当起了棒棒,没有身份证,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来自河南,所以大家都喊他河南,自力巷的每个人都是为了生存而活着的,没人去具体过问叫什么名字,连何苦也有一个代号叫蛮牛,因为大家说他很像《山城棒棒军》的蛮牛,河南在年轻的时候被两个社会上的未成年小混混挑断了脚筋,没钱医治,走路一直一瘸一拐,落下了残疾。河南是自力巷唯一一个有点文化的人,他喜欢读报,订了一年的报纸,在没有钱的时候读报能慰藉他的落魄,他说报纸就是他的精神食粮,在当了棒棒这个苦力以后,河南认为当棒棒是个极没有前途的事情,去了一家大排档打杂,因为河南的饭量实在太大了,老板一直很不满,于是在河南偷吃了两个鸡蛋以后老板把他开除了,河南,失业了。待业的时候迷上了牌桌,深陷其中,河南曾经打牌摸到过三个A而对方是三个9,因为没有钱下赌注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此他耿耿于怀,说人生能有几次机会拿到三个A,甚至找何苦借钱打牌,结果窟窿越滚越大,在众人的劝说中河南并没有迷途知返,当众向大家证明他的那群牌友都是真朋友的时候被狠狠打了脸,牌友们或不接或说没钱匆匆挂了电话。在迷恋牌桌的时候,即使有人打电话给他,也不愿意出工,说是打牌的时候都不出工。

      过年时,自力巷的每个人都买了年货,或多或少的都有人买了肉,唯独河南只买了面条和鸡蛋,而在当天夜里鸡蛋被打碎了,没钱,没工作,没肉吃的河南,这个年过的很糟心;更糟心的是,河南拖欠了房东九个月房租,在房东数次委婉的讨房租,河南装傻充愣时,河南被一个老板接到了厂子里去打零工,可惜因为没有身份证又自由散漫惯了,最终还是被开除了,由此河南消失了一段时间,后来又再一次回到那个大排档老板那里打工;老板也不再嫌弃河南吃的多了,换了一种心态后说河南的这个吃相也为他招揽了生意,很多人都会观看河南吃饭,而我,作为一个旁观者,对于河南用一个硕大的盆盛了米饭又再吃一盆稀饭的饭量,也是服气的。

吃饭的河南

       那位可以拖欠九个月房租没有将河南赶出去的房东叫大石,60岁,28岁结婚以后因为娶妻借了钱带着老婆来到重庆做起了棒棒,因为自力巷事拆迁房且房租很便宜,所以房东将收租的事情交代给了大石,此后大石做起了二房东,也摸索出门路租了更多房子再出租给其他人,靠着收租每个月过的还可以,不忙的时候也会做棒棒;河南没钱的日子里,大石没有催过房租,本来的利润也不多,基本上都填在了河南身上,在河南拖了第七个月房租的时候,大石在楼下踌躇了很久到了楼上迟迟开不了口,最后大石的老婆忍不住上去了。

大石

       大石的租房的时候,会在外面贴小广告,有一阵子市容检查,大石贴小广告被抓了,一脸的紧张和拘束,后来因为自己刚装修的几套隔断还没租出去就被责令整改,大石损失了接近二十万,无奈之下大石又做起了棒棒。

       生活一直在继续,老黄在自力巷被拆迁的某一天因为之前的高血压没有就医,倒下了。何苦要背着老黄去医院,老黄哭着说,死也不去,做了一辈子好人,为什么没有好报。本来想着帮女儿还房贷却成为了女儿最大的负担,为了医治自己的病,老黄误信了,当老黄掏出一层层包裹的钱的时候,美容院的人动容了,即使是骗子,也会良心有愧,怎能忍心欺骗这样一位老人,老板当下决定免费为其按摩,老黄的记忆力越来越差了,每天女儿往返的送老黄去按摩只能睡四个小时,女婿为了能减轻女儿的压力从工地赶来,又连夜骑摩托去给老黄寻找偏方,生活在最底层的人没有太多言语表达,只有行动。

       老黄只能在家里养病了,何苦在自力巷拆迁众人都失业的时候联系到了业务,给工地的打杂,一天150元,何苦是工头,一天300元,因为之前都是做棒棒出身的人,所以干活得心应手,大石两口子每天都跟着何苦泡在工地里,一个月收入也能到一万多,每个人的日子因为何苦的原因,在慢慢的改善。

       整部片子看完,只想把他推荐给更多的人看,中国的社会发展至此,贫贱阶层越来越固化,而扶贫再也等不了了,因为他拖着的是底层劳动者的命;这个世界有多残酷,有钱的人越来越有钱,没钱没本事就要饿肚子,可是本事不仅仅靠自己挣,需要有根基,有底子去站稳,才能有本事,优秀的人不是生下来就优秀,是慢慢培养出来的,而培养需要政策,需要钱,需要教育。没人想做穷人,穷人也想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即使改变不了命运,在中国的经济发展到这个程度的时候,也应该给他们吃饱饭,有地方住的机会,他们要求不高,也许每天几十块钱就心满意足了。忽然想起了杜甫的那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这个愿景,从古至今也没能实现,也只能是一种期望,这种期望在未来的某一天,也许真的会实现,借何苦的一句话结束这个文章吧,大寒过后,一定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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