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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小心点,轻着搬!”小吏的话音刚落,一个士卒不小心将一摞书打翻在地,刚巧摔开了其中的一页。
“景历三年,恒北征武国,与卒同苦,颇具将风,退武军300余里。
景历七年,丹国大军压境,恒以军三万拒之,计退十五万轻翼军,帝赞其勇之无双。
景历十四年,和之国暗通武国,夜袭槐关,月余,十二郡皆失。恒破敌夺城,即复全境,武弃土弃和,北峰以南皆为吾境。
景历十五年,恒,封亚君侯,赐恒州……”
张延益合上了这册国史,心中感慨万千,当时盛赞王恒功绩,谁能想到数十年后,这位功不可没的重臣会做出如此之事……
“下次搬书轻点,自行去领20军棍!”
“是,大人,小人不敢了。”
“张侍郎。”
张延益回身望去,只见一身着道袍,手持拂尘的道士走来。他连忙行礼:“学生拜见国师,不知何事吩咐延益?”
“无事,陛下不曾嘱托你将前朝旧史一并烧毁吗?”国师单刀直入问,“可不能犯糊涂啊,你可是陛下钦定的大学士,前车之鉴的道理你应该懂的。”
张延益回道:“这点学生自然不敢忘,多谢老师教诲。”
张延益明白,自己能受到陛下厚恩,绝不仅仅因为自己的才情,更多的还是两人的立场一致——抹黑前朝,宣扬玉朝正统,以及那个人的原因……
张延益抽出一册国史,停在了其中一页,这页开头记载着这么一句话:“景历二十七年,恒因失期被贬幽兰郡。”
(二)
自古人言三马食槽,只知关外有马,不知关内亦有马矣。
景历二十七年春,王景夜梦“三虎食羊”,深感不安,可是朝中无人可解,令其彻夜难眠。直至他的出现——一位精通卜算的民间术士——杨夫子。正因为他的出现,成了这个繁荣帝国由盛转衰的转折点。
“宣杨夫子觐见!”
传话的公公声如洪钟,让远在崇铭殿外的杨夫子听得清清楚楚。进殿路上,他一直低头细语嘀咕什么,声音不大不小,仅他自己能听到。
“草民杨夫子,叩见陛下,祝吾皇寿比三老,功盖九皇,庆此间太平万载,千秋万代!”
此话一出,皇帝身旁左右无不瞠目结舌,宫中任职许久,还未听过如此赞语。但王景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想知道那匪夷所思的梦到底有何深意。
“平身免礼!”
“谢圣主宏恩。”
杨夫子起身低眉垂视起端坐在龙椅上的帝王,阔面浓眉,厚唇长须,眼神深邃,透出精光。 这在占卜之术上可谓明君之相,而王景所为也不负明君之为,毕竟,他可是用了二十七年将王朝发展成了当世第一。
王朝北靠武国、东临大海,西倚和之国,南有丹族,王景利用徐元、刘乙、李师三侯拒敌,再令王恒率军屡次开拓疆土。如此,对外攻伐拓域,宣扬王威,对内励精图治,轻徭薄赋,使得百姓安居乐业,国家经济繁荣。自景历十四年,王朝已有十三年再无战事。
“不知夫子如何解得此梦?”
“陛下如此圣明。堪比尧舜。只需点明一二,便可知晓。”
“愿闻其详。”
“三虎食羊,两虎相争,而一虎观望,羊却早已身亡。虎,乃百兽之王,三虎,牙尖齿利,可比当朝三位位高权重之人。羊者,温顺知礼,吾遍查古籍得知,古书有载:“天子执政,手握羊角,以示顺天时、应人和,乃治天下。”
王景一挺剑眉说道:“你是说有反贼在觊觎朕的江山?”
杨夫子看了一眼左右的侍从,王景会意,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
杨夫子继续说道:“陛下如今最担忧的是什么?”
王景眉头一皱,心想,这老道好大的胆子,竟敢揣摩圣意?
王景回道:“你觉得呢?”
杨夫子不慌不忙答道:“天机不可泄露,何况,陛下您心里早已猜到我的意思,如若不除,岂不为待宰羔羊尔。”
然而,等待杨夫子的并不是王景的奖赏,而是他的勃然大怒。
“大胆!区区江湖术士,竟敢妄论国事,污蔑重臣!王朝尊严岂能容你亵渎!”
杨夫子听闻立刻匍匐在地:“草民冒死直言,不惧生死,只求陛下莫任天高鸟飞!”
王景大怒:“拿下去,打入地牢。”
杨夫子压入地牢后,王景反复回想着那些话,心中思绪万千,难道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十五岁就登基的他,以孝立国,继位第一件事便是举国服丧三月。之后,谨遵先帝遗志封赏旧臣,刘乙、李师、徐元三人因战功卓著,分别封为北辽侯、西凉侯、东阳侯。此三人都是曾助先皇上位,打下整片江山的元勋。
现如今,他们三人倚仗权势,蔑视百官,劳役百姓,大兴土木,用以私建。若上述归结于三侯私欲尚可,但总有些事是值得考究玩味的。
景历三年,王景派遣随军侍中督战前线。负责前线军供的刘乙屡次拖欠粮草,士卒忍饥挨饿在风雪严寒中抗敌,虽浴血奋战,击退敌军,却也损失近半。而随军侍中在归朝途中,偶遇风寒,不治身亡。
景历七年,徐元面对丹族大军压境,因担心损失过大,竟主动放弃进攻,不战而退,给了丹族喘息之机,致使丹族二次反扑。王景本想问罪,然而王恒主动出战,徐元协助他大获全胜。功过相抵,王景也就没再追究。
景历二十五年,王景收到密函,西凉侯李师乘鸾驾、持凤杖,违背礼制,欲有反意。王景欲严惩,但李师上书极力辩解,一切都是诬陷。王景事后调查也没有任何进展,只好不了了之。这件事,成了王景心中的一个结。
或许这三位都包藏反心,想从王景手中夺得这天下,但这三人都没有足够的实力,况且缺乏正统,名不副实。如若起兵谋反,必定难掩天下悠悠众口。而且这三人都恃才傲物,不到万不得已定不会联手。
可是最近,他们三个太安静了,安静得仿佛像睡着的老虎一样,王景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他们几个就会醒来开始厮杀。毕竟,兵权可都在他们手上,人一旦有了武器,贪婪就会被勾起。王景联想到那个梦,愈发后怕。
而杨夫子在赌,赌自己有没有说到王景想说而不便说的话。如果赌到了,牢狱之灾不出一月便会结束。
(三)
景历二十七年秋,张延益看着皇榜上的名字,不禁目瞪口呆。
最顶上的名字,即一甲第一名,是他的故人——王羽。
此前,王羽曾对张延益说:“延益,这次揭榜我就不去了。”
“哦?张延益抬头问道:“这么重要的事你不去?难不成你早就知道自己的名次?”
王羽未直接回答,而是说:“你还记得那日皇上在殿上出的题吗?”
“记得,是‘尧命舜征陶’。”
王羽说:“尧、舜都是禅让得到天子之位,可现在要继承皇位大统的,应是当今太子,如果没有特殊情况,陛下是不会让位的,况且太子还未奉命出征,尧、舜也并非父子。”
张延益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尧在担忧舜,尧也想过传位于子,但舜的权势声望过人才不得以……”
王羽打断他说:“这种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不过那群腐儒一定会用大量华丽辞藻来鼓吹尧、舜的圣明吧。”
张延益一听此话,又叹了口气说:“得了吧,这不过只是你的猜测罢了。对了,你还没说你的名次是什么?”
王羽露出笑容对他说:“到时,你自然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