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15日 星期二 晴
文/夏日晓兮
夜,微凉!他孤身一人坐在江边。
江,已恢复了以往的宁静。那天下午的嘈杂、惊慌、悲悸都已随风而逝,只有他的名字还在不断地膨胀,从一条江覆盖了一个城,又从一个城蔓延了整个省,现在,那个名字已经闪耀在这个国家的角角落落。但他比谁都清楚,有一天,他的名字也终将消散在风里——一如他那消逝的生命。
几天前的那个下午,就是这条江残忍地吸纳了他的灵魂,让他万千不舍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今夜,在江畔,在清幽冷寂里,虫鸣声一片一片地漫过来,但怎么能掩盖那一阵阵浮上他心际的哀伤。此刻,请容许他放肆一下自己的忧伤吧!
他,是这个小城的英雄。那一天,热气撕扯着这个汗津津的小城,这条江似一缕风,将小城的滚烫吹成了一个皱褶,打成结垂在岸边。当时那个轻生的女子就是扯着这个结,一步一步地淌进江水中。她任江水盖过小腿,漫过腰际,绕过胸部,一点一点地吞噬她的意识,可她哪里知道,她那弃之如敝履的生命,竟被别人视若瑰宝。
他,是一名人民警察,当他纵身跃下江水的那一刻,警服警靴都不曾褪下。他奋力地向着她的方向游去,江波里的绿意盎然,江水中的云影天光,一一被他拢在身后,他似一枚一去不返的箭,一径迈向她下沉的方向。
小城虽小,但当他将手伸向她的那刻前,他们并没有任何交集。他一个劲地泅向她,是因为有个华美灿烂的生命正一点点地熄灭,他不忍心看着它在眼前坠落。
他是如此珍视生命,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如劲风中的残灯,“噗”地一声被熄灭在25岁的最美年华里,此刻,忧伤这把刀怎能不割得心口隐隐作痛?
在这样的夜里,残酷紧挨着他坐着。他听着自己的心被一口一口啮食的声音,疼痛难忍。是的,没错,是妈妈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啮咬得他的心口那样疼痛。
此刻,夜睡了,江水睡了,小城睡了。唯有他,醒着,当然他知道,妈妈肯定也醒着,这几天,痛苦就如一列火车隆隆地碾过妈妈身体的每个角落,令她痛不欲生,他多么想回家抱紧妈妈,告诉她:“妈妈,别哭,我回来了。”
他抬头,见月亮已西斜,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夜显得有些黯淡,他不免紧了紧上身,努力不想触及的回忆开始不请自来。是什么钳住了他的呼吸?应该是一个欲死之人无比强烈的求生欲望吧。是她的四肢牢牢地缠住他,那样沉,那样紧,任他再也无法挣脱。
那短短的一瞬间,他在想什么呢?他试图努力回想着。那个心爱的姑娘似乎曾在他眼前晃过,为什么不早些向她表达爱慕之情?此刻,西沉的月亮乜斜着眼,凝神瞥着江面,也瞥着他的双眼。
有那么一刻,他是有些怨恨的,他如此年轻,年轻到连爱情的手还没有牵到,老天怎能开这样的玩笑!而他最无力躲开的是父母的双眼,它们似一口蓄满绝望的深井,必定在风烛残年里日益干涸。
但这样的念头似一颗流星,随即一闪而过,他记得在这之前,从这条江里救起一位老人时所拥有的自豪和神圣感,以及对生命的那份厚厚的尊重。
天际已渐泛白,已到他回去的时间了。他站起身,朝着江边奋不顾身一跃的身影,又望了一眼,嘴角不禁浮上一丝浅浅的笑意……